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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流民笔记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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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3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流民笔记①:走
   也不知什么时侯养成了走路的习惯,请注意我说的是走路,而不是散步,散步往往是悠闲的,而走在路上的我,则是大步流星旁若无人。记得几年前,一个朋友在我身后10米的地方喊:怎么看你也不像是谈恋爱的人。这个朋友是女性,现在成了我的女友。
  
   我想起了母亲回娘家,我在她身后奔跑,奋不顾身,趔趔趄趄,似乎她一走,就不会在再回来。印像最深的是有一次,我爸在妈出门之后把门闩住了,矮小的我当时还够不着老家土坏房的门闩。透过损的窗纸,我看到母亲从我的视眼消失,似乎世界也正在同时消失。我禁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父亲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我。
  
   很多年以后,一个离家六年身在哈尔滨的小伙子,在晚上11点半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是他妈妈接的电话。
   谁啊?
   我。
   什么事啊,快说,屋里太冷了。
   他马上把电话挂了。坐在开发区嵩山路的一个公用电话旁的雪堆上,抽了半包烟。
  
   我对女友说:你不会明白这件事对我造成的伤害。就像《樱桃的滋味》中那个寻死的人说的:你知道我很痛苦,但永远体会不到我到底有多痛苦。当时的我情绪低落,心冷如冰,不愿见人无人诉说。在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眼里,母爱,是全然无私的无我的,是永远的港湾。可是这通电话却让他打破了幻像,母亲会冷,她并不全是为你活着的。等我看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雅罗米尔的命运才让我恍然大悟。对生活的畏惧,到对理想的贪求,是一种人无法走出的宿命。要么全有,要么全无,即使聪明如济慈者,也会在爱这个字上表现他极端的权力欲,他命令女友:你必须属于我,只要我愿意,你应该随时为我死在刑架上。
  
   王家卫有一句台词:要想不被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是拒绝别人。虽然已烂透大街,却仍掩盖不了它那带有心理分析意味的深刻。这种逻辑的推导结果,只能是生活在别处。你看,多少个孤僻的孩子在幻想中酿造甜酒,可他们不知道,这同时一种慢性毒药,它为你制造一个理想世界的同时,也让生活成了你日后痛苦的源泉。记得高三时读《平凡的世界》的情景,它让我在宿舍的蚊账中手不释卷,同学们去上课把宿舍门从外面锁住都混然不觉。平庸世界到高尚人格的路途是那么艰难,但同时却又清晰明朗,可触可感。我第一次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站在了自己的肉身前面,逼视着我,让我说出生活的乏味,自己的怯懦。投奔孙少平,在当时与逃离那片肮脏的校舍与阴沉的家庭等义。我在教室第一次顶撞那位好心的数学老师,要他不要再管我,我充满骄傲。当时还不知晓宿命这个词,四年前我见到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我不争气地再次流下了眼泪,才发觉我离孙光林更近些。
  
   老南门城楼上的树林,宿舍前面深夜的操场,还有东门外那条浩翰的大江,成了我整个高中时代的圣地。在那儿,我开始了对人生似是而非的思考。在那儿,我痛苦回味了在校花崔琳前的手足无措,然后把别的男生对她的亲热化为自己清高的假像。在那儿,我无数次地想起离开那个地方时的情景,各种各样的计划时早已在脑海中拟定。我甚至不无恶意地想起母亲的眼泪,和我逐渐远去的背影。95年的秋天,我接到一张入学通知书,来自中国最北的城市。它是全新的,而我也应该是全新的。可我的结局却早已确定,毛姆在《人生的枷锁》中说过类似的话:在浪漫主义者的眼里,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带着光晕,所以比起实际的尺寸往往大些。
  
   但人生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可能。前人留下了洋洋大观的经验,但每个人是如此的奇特,根本无法套用,所以这一生只能是块试验田。所以我兴冲冲地搭上一辆从贵州到北京的火车,坐在溪水潺潺的地板上,和当时40多岁的父亲晃荡到了北京。但人民英雄纪念牌看起来全然没有电视里巍峨,故宫朱褐的墙壁与宫殿也看起空空荡荡,而更可怕的是,我在想那些帝王功业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已有两天没睡的我觉得头大如斗,两眼惺松。在故宫后的一片花园里,父亲说先坐会儿吧,我转头一看,他已头歪着睡觉了。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叫父亲的男人,才第一次知道我想起他的次数是多么少,而他脸上的皱纹又是那么多。他把一生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但儿子却不会走他安排的道路,儿子有他自己的理由,当时叫理想,现在知道有时它的名字也叫自私。
  
   差不多快十年了,十年,回想自己在这坐北方城市上学,然后又不上学,工作,不工作,再工作,再不工作。从原来未满十七,到现在胡子拉碴,从以前认为理想是孤峰上的神殿,到现在怀疑它是不是自己痛苦经验的修正与简化,从以前把自己反常的行为当成抛弃,到现在才明白其中还有一种情绪叫逃避。当一座座曾经的偶像坍塌之时,当一切追寻似乎都失去意义的时侯。心理上的放荡外化成机械运动,可笑地变成了一种肉体上的强迫症。
  
   我已在这个城市挪了好几处窝,最早住在离马家沟近的民居,伴着阵风袭来阵阵臭气,在晚上爬上天台,看满天的星星,后来又搬到铁路边上,会在午夜梦醒之后,打开阳台窗,听火车经过所留下的隆隆回响。现在住在香坊天主堂的后面,每次睡懒觉起床,卷起窗帘,就能看到它的尖顶。在江边上班的时侯,会沿着江边走到道外;后来住在香坊的时侯,就无数次从中山路、红旗大街、果戈里大街到中央大街;曾经在道外那些老房子前徘徊,看到老房子在夕阳下与众多塔吊对峙,感觉心里阵阵发凉,像是身处远古的废墟;还在仁里巷看到一个汉子骑着三轮车从身边经过,车上坐着三四岁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地抱着扬声器喊:收旧电视机。
  
   有人问我想得到什么。我告诉他,是距离。如果生命真的无意义,那请让我清醒。为什么没有去别的地方,那其实是经济和时间问题。很多地方已经被我走过很多遍了,从少年起,在幻想里。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还得到了安慰。并非我不想告诉他,只是太微不足道太难形容。有一年冬天,在江边水文站的树林里,我蹲下来把烟吹到厚厚的雪里,然后看它从中透出来。我清楚地知道自然是没有感情的,但当时我固执地觉得它在同我一同呼吸。



转自: http://www.iceac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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