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天马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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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天马过草原
　　
　　梁晓阳
　　
　　有一年的7月，一个晴朗的早晨，昭苏高原上空的苍宇因为洁净的碧蓝而显得十分透明，朝霞出来时那种红色的光华也因此变得宁静而柔美了。
　　我一个人在巴拉克斯大草原上漫不经心地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更远更深处的草原。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时间的要求。这时的大地宁静得出神，辽阔的草原上，只有马群和羊群在扯草咀嚼的细细的声音。
　　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苍鹰，它背负着蓝天，从塔松矗立的奇峻山巅，盘旋着掠向低处的雾霭迷蒙的溪谷。远处可以看到仿佛是一片片白云缠绕或者是泡在棉花堆里的白闪闪的天山群峰。晨曦中茸厚的草场湿漉漉的，看着看着就有一种跑马的欲望。
　　这时，我看见前面有一位正在牧马的哈萨克汉子和一位少年，他们分别骑着一匹马。我想上前和他们搭话，但又担心会不会有沟通的障碍。想了很久，终究是抵挡不住骑马的欲望，大着胆子上前向他们问好。没想对方很热情地用汉语应答起来。汉子40多岁，浓烈的长眉下有一双雪亮乌黑的眼睛。少年大约十一二岁，歪戴着皮帽，朝我好奇地愣着脑袋。
　　我看着在草地上吃草的十多匹马，直夸马长得好。其实我对马一窍不通。汉子却很高兴，话就多了起来。我于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哈勒孜，他的儿子叫哈里木，会说不少的汉语，虽然并不是那么纯正。
　　我向哈勒孜讨教如何相马，他说，好马的个子长得高，身子长得长，脖子也长得长，胸部两边对称，蹄小而圆。我就看着他们骑的马，果然如他说的差不多。我问他它们是不是传说中的天马，他肯定地说，是呀，是的，就是伊犁天马。
　　我向哈勒孜表达了想骑一回马的愿望。他爽朗地一笑说，可以。说罢便要下马让我。我说，能骑你孩子的马吗?他又说，可以。便让儿子下马。哈里木上身一挺，一个漂亮的翻身早已下地。哈勒孜让他儿子在马前拉着缰绳，叫我上马。待我上了马，他又让儿子把缰绳给了我，叮嘱我慢骑，记着停马勒缰。末了不放心，又让他儿子在马身边跟着走。其实这些年经过草原上一些朋友的调教，我早已对骑马略懂一二，关键还是要有胆子，然后控好缰绳，两腿要紧扣马肚子，这样纵使挥一下马鞭，马跑起来也不怕。好心的哈勒孜还告诉我，一定要用脚踩实鞍镫，身体离马背一点儿，不用紧贴，这样人与马才可以同时起伏，坐多久身体也不会感到难受。
　　我骑的马就在杂花披覆的草原上缓缓地走着。引路的少年哈里木走在前面，一会儿在草丛里弯腰捡拾着什么，一会儿蹦过来，黑红的手心里便盛满了一捧湿润的、水嘟嘟的果实，那是一些野生的草莓，都一律拇指般大，我抓起一串举到眼前，那果结着黑黑的果刺，亮晶晶地粘连在藤萝上，仿佛一串熟睡的精灵一样乖巧。摘下一个放在嘴里一咬，又酸又甜的滋味冰凉地直钻入上腭，“嗬，真甜，”我吧嗒着嘴，惊叹一声。哈里木很自得地一扬头，黑亮的眼睛里笑得很天真。
　　“从这里骑马一直往前去，前面还是草原吗?”我问哈里木。
　　“是的，我们这里的草原很大。”哈里木一边吃着野草莓，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他的汉语实在是不够流利，但语气很肯定。看他的样子还想多说几句，也许是因为他的汉语词汇还不够丰富，便只好打住了。
　　“那，翻过那座山呢?”我望向远处那一排皑皑雪峰问。
　　 “草原，比这里还要漂亮的草原。”哈里木又摘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
　　“草原，还是草原——全是草原吗?”我有一丝发困，也许是一种自言自语。
　　“嗯，我们的马和羊要靠草原生活。”少年盯了一眼他的马说。仿佛是给我解释某个道理一般，又回头看着我说，“我们都靠草原生活”。这大概是他父辈在马背上给他讲过多少遍的生活哲理了。游牧民族哈萨克，美丽的草原是他们的家。
　　我忽然想起要问问他，“长大后你要干什么?”
　　“我?”哈里木回过头来微眯了双眼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太阳升高了，从身后远处碧绿的山顶照射过来，眼前的草原上一片金黄。
　　“我长大要做最好的骑手，走遍天下的草原。”哈里木黑闪的眸子凝结着，翘头望向远处，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青苍的草原尽头，有几匹骏马若隐若现的影子。一座座微茫的雪峰矗立在飘渺的云线上，宛如这个世界庄严恍惚的背景。
　　骏马、草原、骑手、雪峰和站在我面前的哈萨克少年，这一切是那么浑然，我蓦然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就是如此。
　　我把哈里木叫上马来，让他坐在我的前面，然后我们勒紧马肚带，让马载着我们在草原上奔驰起来。
　　哈里木驭马的熟练招式让我感悟在这平静的生活里蕴藏着多么丰富的东西，而在这之前，我与这些事物相距是多么遥远啊。
　　“鸲——鸲——”两声轻喝，哈里木挥动了马鞭，我感到了加速的突然拉动，还没定过神，我们的天马已掠起“呼呼”的风声，马鬃高高地飘曳着，飞速地向远方起伏连绵的草原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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