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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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战场
　　
　　萧虹
　　
　　秋天了，早上下了一场雨，一场北方的雨。天气骤然变冷，像一场袭击。街道立即清冷萧瑟，行人变得稀疏而臃肿。
　　假如每天起来都是光芒万丈，你是否会周而复始的开心？一定不会。有时伤心袭来让你毫无防备，就像一场雨。然而这偶尔的一场雨，却并不能使你开心。你心里流着泪，随着雨点释放。忧伤如此的唐突而毫无理由。
　　有时做饭的时候，当你正洗着菜，倦意袭来，你却不能立即丢下手里的事情跑到床上去睡。尽管没人强迫你继续做下去，然而不愿屈服的脾气却使你咬紧牙，希望坚持一会就能挺住。然而很快，倦意便像犀牛一样强悍，你不禁绝望起来，想哭。可是光哭有什么用？于是你又毫不犹豫地想到了死！你曾经无数次的想到过死。然而至今却依然无奈的活着。这是活与死的较量，跟你没什么关系。死与活，像两个对峙的阵营在你躯体内借宿，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较量，看着他们侵蚀着你的身体，把你的身体当作战场，让你血流成河……
　　假如你每天不小心打碎十只碗；假如你眼前的爱人变成了两个；假如你眼皮底下的东西让你几天也找不到；假如在你走台阶的时候一不小心采了空，立马栽得头破血流……
　　每一个东西，每一件物品，在你的眼里都变成了双份。你平时购物总爱占点小便宜，对什么都想拥有越多越好。而惟有这个不如你的意，多得让你揪心。为此你每天吃着毒药，满怀希望的吃着毒药。你总希望它只发挥好的一面，希望它治好你的病，而副作用全无。可是你忘了药是没有灵性的，它听不懂你的乞求。
　　你曾经多次问他：“亲爱的，如果我死了，你是否会感觉伤心？”
　　他便惊讶地问你：“你为什么会想到死？”
　　你说：“因为我觉得自己活的好辛苦！”
　　“啊！”他于是又一次将双手插进头发里，接着无奈地喊到：“那我们就一起去死！”他总是说死有什么好怕的，关键是能不能好好的活。
　　于是你终于放弃了死的念头，每次如此。
　　
　　对生命的绝望和渴求，使你回想起刚刚去过的坝上草原。干旱的坝上草原，生长着一种奇异的野花，它的名字叫“虞美人”。
　　它的花瓣薄如蝉翼，它的颜色妖艳无比。它仿佛窈窕的美女站立路旁，充满着诱惑和诡异。它其实就属于罂粟。草原上万木凋零，虞美人却热烈执着地开放着。它热烈的释放着自己妖冶的天性。你羡慕它，采下一朵，以为可以拥有着美丽。然而这美丽的感觉却如此短暂，才过了三个小时，它便黯然凋零。它的生命力很顽强，却也很脆弱。越是顽强便愈是脆弱，它终究离不开土壤和水。
　　它忽然让你如此黯然神伤，你失去的仿佛不是鲜花，而是自己的未来。
　　草原上蓝蓝的天空上点缀着美丽的白云，白云下面有无数的风车在转动。你抬头看天，风车的倒影在你的身上不停旋转。你欣喜地看着它们，以及草原上环绕的碧蓝耀眼的河流。你莫名其妙的对生命充满感激，感动得涌出泪来。然而就这时，你的眼泪却忽然改变了方向，因为你的眼皮掉下来了，盖住了眼睛，仿佛电力不足自动关机。于是你又一次绝望起来，你赌气地强睁开眼睛，然而绝望却变本加厉的袭击而来，眼前的风景在你眼里早已乱作了一团……
　　车开了一路，你也伤心了一路。
　　经过一阵休息，眼睛慢慢恢复过来。等你再看车窗外，已来到了林海中的公路上，野鸡与野鸟成群悠闲的散步，汽车开来，开到它们脚下，也决不退让。它们以自己的美貌要挟人类。你羡慕它们，羡慕它们健康得止高气昂和有恃无恐。而你，却什么都已不再拥有，惟有疾病相随。
　　森林上的湖泊，清冽的甘泉，坐落在高山之颠。
　　森林高举着湖水，向人们展示着它们的阳刚与阴柔……一切的自然都是有灵魂的，他们健康的活着。他们仿佛专为挑战而来，就以战胜恶劣气候为乐，然后无怨无悔从容不迫地走向死亡。除此以外它们义无返顾的生长，心无旁骛。而惟有你，不能选择。因为你总以为能战胜自己，战胜疾病，你每次都作出最大的努力，却每次都事与愿违。终于让你失去了耐心。然而这时你才知道你并不属于自己。因为你舍不得家人和爱。
　　你惟独想抛弃的是你的疾病，然而它却如魔鬼一样死皮赖脸顽冥不化。
　　身体与意识背道而驰，假如灵魂可以脱离肉体而活，你一定不会放弃尝试。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鬼魂毕竟只能寄生于传说。毫无办法，你不害怕失去生命，却害怕失去亲人和爱。你的贪心注定是受苦的源泉，你别无选择。因此你只能甘于如此，并且时时心怀侥幸和充满感激。
　　又是一阵阵催人泪下的秋风，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汇成了无数条小河，带着你的伤心。
　　透过玻璃窗，那空中不断下坠的雨滴，随风飘落，仿佛秋天的果实。然而在你的眼里，却分明是自己孤独绝望而又充满期盼和倔强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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