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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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者


??旅者 江伟民/文
　　
　　首先落我眼中的，是右肩前后搭两只蛇皮袋，清瘦高挑的个子，一双失去神韵的眼睛，总是盯着地上走着的年约50或更年青一些的男人。他的特别还是让我对着他注视了好长时间。那身褴褛和恶臭，不难得知这是一位乞讨过活的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靠着双腿，还是周边城镇的“友情”相助？要知道，为了自己一亩三分田的清静，用车子把辖区内的有损市容市貌的乞者一并装了，开上好长一段他们一辈子靠着双腿都无法企及的距离后，卸下。他们也就成了可以免费在不同乡镇城市这间穿行的旅者。
　　我已经记不得，这是多少批光顾小镇的旅者了。我真的记不得。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发型和个头。也许今天见的和明天见的，上午见的和下午见的，都会是不同的个体，不同的旅者。小镇每天都会有许多衣着光鲜的旅者，他们是被大红横幅欢迎着来的。大红横幅依旧挂着，却永远不会欢迎我所描述的旅者。他们就像没有被扫把和清风清除干净的落在地上的垃圾一般，是小镇的视觉破坏者。
　　已经二十多天了，我呆在小镇的这些日子里，几乎可以天天看到那个年约五旬或更年青的旅者。这是春节，还在正月里头，小镇宽容了，宽容成可以包容万物的智者。我的春节是在乡下过的，和父母一起。约有一个星期时间吧。我本以为他是又一个成为我记忆中的旅者，还好的是，我来小镇的当天就又会晤了。依旧我们不会用相互不能沟通的语言交流，我们是神交，对视一眼，也就一瞬间吧。潜意识中，我认为他会像我认得他一样认识我。因为，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有时嘴巴还上下动上一动。他似乎想告诉我一些不为人知的风景。或者见我总是匆匆忙忙样子，也就欲言还休了。我想他应当猜透了我的身份，是那种能让他不花一分钱就能到下一个陌生城镇旅游的人。那份怪怪的眼神是感激是不屑还是央求着我能促成他的下站旅途？
　　有许多时候，我的心曾经无休无止地隐痛着。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夏天，小镇平添了四个衣着破旧露胸露脐的三男一女。四人中，除了一个天天摆弄电线并把它缠绕头顶的是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外，余下的三人都显老态头发花白了。他们让小镇无法容忍的地方太多了。追逐小孩子，晚上无休止地大叫，还有除去遮掩身体的衣物，裸睡街头。我接到“清理”命令的前天中午，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乞者，就在小镇最繁华地段露着私处甜甜大睡特睡开了。大姑娘小媳妇的嘴里嚷嚷着用手遮着眼睛穿梭。他害了他的同盟者。我只能这样说了。自然也害了我和我的同事。一个有着弯月的晚上，一兜包子，一辆黑霸车。包子往车箱一丢，四个人就齐刷刷地往车上挤去。这时，车门关了，车子动了起来。我和同事们坐在前摆的座位上，隔着一层钢板和玻璃，依旧闻得到那分臭味。他们被运往了另一个城市。也许时间长了，被闷车上的缘故吧，一停下，一开门，就又哆嗦着自觉下了。竟然不用花上第二兜包子。好心的同事还是把带来的引诱他们下车的包子递了过去。
　　一个外国人，名字老长的外国人，不知是谁，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一个城市如果连一个乞丐都不能养活是可耻的。当然这位把语录留存世间的先生的话语中，“养活”二字说得十分客气了。城市必定养活得了乞者，却总是无法容留他们。于我，怀一悲悯之心，却依旧做着帮凶，多少成了人之所以为人的征途上的垢点。为此，我常常在梦中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会说话，却没有说出多少责备来。眼睛说，你又让我成了旅者。我却会在这些平静的话语里醒过来，然后看上一大篇的电视或者书，才能重新睡去。我在想，我又何尝不是一个与他们类似的旅者呢？频繁地工作，又频繁地下岗。我从一个单位出来，又折腾进另一个单位。我把自己晚上写成的文字和在白天捡拾来的垃圾一起卖出去，把有限的钢蹦子换成老酒图一醉。也许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又会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弯腰捡拾。我与他们唯一不同的是，我还能思想。可思想带给我的是另一种无法扼制的苦痛。人，有时候，告别思想，也就告别了一切，却可能换来一身的轻松。
　　
　　3月13日，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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