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遮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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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遮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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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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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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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夜里。把灯关掉，我发现，捂上眼睛和睁开眼睛是一样的。
　　但是，睁开眼睛，我会慢慢地把黑暗中的事物分成不同的层次，浅黑的，花纹一样复杂的黑，夹杂着执着的白颜色的黑，纯粹的黑。
　　黑暗是时间和我们玩的一种突发性的游戏。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一个人经常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他一定会具有夜视功能，像一只猫一样。
　　年纪小的时候，我甚至也曾经练习过。白天在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画一个小圈圈，然后在夜里起床尿尿，找了好多天，终于在夜里看到了我划好的那个圈圈，感到无比的骄傲。
　　夜是一种遮掩，厕所的围墙。
　　我们在夜色里脱下衣服，露出最为真实的思想。
　　但是，如果有一个像我这样，在夜色里，一直睁着眼睛的人。那么，你一定会被看到，你光滑身体被染着黑颜色，浅浅的黑，夹杂着卑鄙或者羞涩的黑。
　　我真的，看到你了，我看到你躲起来，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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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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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裳是一种容纳的哲学。
　　它包裹我们，它承受我们，它温暖我们，它赞美我们，它被我们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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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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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长到十四岁，即将离开乡村到另外的村镇念高中。我在村子里的称呼依旧是：东头赵家老二。
　　我有名字，但只是写在作业本上，他们并不关心我叫什么。他们关心大雨、麦子和后街某个寡妇家的狗叫声。
　　直到多年以后，我回到村子里，把厚重的衣服脱下来，给村子里老人们让烟的时候，他们依旧这样称呼我。
　　我们永远无法逃出父母的牵念，就像我们无法逃出爱情与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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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美好的，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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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着的时候，只看到美好的生活情节。
　　卑劣的内心被遮掩，微笑像和风一样，隐瞒是爱与担心。鞋子上的灰尘是忙碌与责任，扔在沙发角落的袜子是画上的签名，随意又个性。总之，连睡觉时打呼噜的声音都和钢琴上的低音部有关。
　　爱着的时候，心里种了水果、雾、河流、鹿和大面积的舍弃。
　　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堆积成情话和誓言，轻易地把生活的本来模样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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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是一块抹布，玻璃被擦干净了，自己的身体上一定布满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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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孤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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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的感觉是相通的，歌唱是声音的，却能让人感到香气袭来。
　　我常常把女人比喻成甜的或者苦的，把道路比喻成安静的或者嘈杂的，把食物比喻成有思想的或者浅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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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走在路上，我们被四周的声音侵袭，被眼前的建筑或者道路阻碍，被一个熟悉的手机号码操纵。可以说，我们身体里的诸多感觉是同时打开的。
　　但是，当我们被水果刀割破手指的时候，我们脑子里想到的不是音乐停了，不是衣服的颜色，不是卫生间的自来水龙头未关，不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光滑无比。我们此刻的感觉被疼痛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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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当我们被人遗忘，缺少自己存在的证据，饥饿却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此食物包括感情、身体、思想甚至一切。
　　我们一定被一种孤独的情绪覆盖，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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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的我们，需要有一只手把我们心灵的某个窗纸捅破，让云彩飘进来，让舞蹈跳进来。
　　伸出这只手的那个人，值得记忆，值得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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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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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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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藏是因为我们想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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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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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美一个人，是对别人的一种解释。
　　我经常计算我赞美过别人的话。对于小气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认真，懂得珍惜。对于大方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义气，值得信任和托付衷肠。对于陌生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外的气质，外在的感觉，甚至联想丰富地说起他们寂寞的眼神。对于熟悉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热爱生活，勤奋，善良。对于骄傲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个性十足。对于谦虚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朴实，宽容。对于虚伪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追求高远的飞翔。对于说别人坏话的人，我喜欢赞美他们严于要求生活的细节。对于好色的男人，我喜欢赞美他们懂得爱。对于一本正经的男人，我喜欢赞美他们传统，有古君子遗风。
　　赞美是打捞他们被遮掩的真实。
　　要多赞美别人，因为，赞美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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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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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总会遮掩了灰尘。
　　女人对男人说，我给你买的红衬衫好看吧，是枫叶的颜色，我看着你穿上它，就想起秋天，我们在秋天相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亲吻我时的情景，你的手都不知道搂我的腰，你知道吗，你的表情太迷人了，我第一次见到脸红的男从呢。总之，你穿着这件红衬衫，就是穿上了爱与温暖。
　　女人对男人说，我给你煮了八宝粥，莲籽和绿豆煮在了一起，我就在想，绿豆是我，莲籽是你。我喜欢偎在你身边，哪怕是融化了，还要身体上有你的味道。
　　女人对男人说，我想你领着我看电影，看爱情电影，电影里面的人吃什么，你就请我吃什么，如果他们做爱，我也要做爱。如果电影里女人穿了漂亮的连衣裙，我也要你买给我。我想你像电影里男主角对待女主角一样对待我。
　　爱的时候就是这样，粗看起来，总觉得红色的衬衫、八宝粥以及电影都是温暖而浪漫的注解。
　　但是，以爱的名意把一个傻得像枫叶的衬衫穿在男人身上，把男人煮在一锅不需要思考长时间保持沉默的粥里，把男人拖到电影院里模仿女主角的样子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甚至还要模仿女主角当众宣布男人晚上睡觉的姿势。
　　在这个过程中，女人的爱遮掩了自己的随心所欲。
　　爱一个人，首先要知道他或者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如果不问男人的喜好，直接把一件枫叶一样颜色的衬衫递给男人，那么，一定需要把男人正在穿着的衣服脱下来。
　　爱是一锅粥，煮要时间慢慢熬。绿豆和莲籽，山药和花生，彼此都可能沾染上相互的味道。如果真的想安静地依偎在一起，则一定不需要煮八宝粥。
　　两个宝，就可以了，在沸水里翻滚的两个宝，同样忍受温度的煎熬，同样开出内心喜悦的花，同样沾染着对方的味道。
　　然后，一锅粥，怎么可能只煮两粒绿豆或者莲籽呢。
　　所以。爱不过一场遮掩了彼此心事的表白。明明在那一锅开花的粥里面，自己的身体里已经融化了所有其他豆粒的心跳和气息，却信誓旦旦地说，我的身体里只有你的味道。
　　爱，是多需要掩饰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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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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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河流的深度，鱼知道，风知道，落入水中的石头知道，船知道，老水手知道，被水溺死了的人知道。
　　一条路的尽头通向哪里，云彩知道，前村里开卡车的胖子知道，俺娘说，长大了以后的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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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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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书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尿尿的声音，甚至我穿着拖鞋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里的声音，都被关在门里。路过我房间的人听不到。
　　演讲的人被台下面的窃窃私语打断，但只是一会儿，他的声音又一次湮没了台下的人。
　　声音大的那个孩子长成了歌手、公司领导、收废品的、运动员、主持人、演员。总之，他们需要表演的舞台，需要有人听他们说话，需要用声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声音小的那个孩子长成作家、小偷、清洁工、维修工、哲学家、画家。总之，他们需要在安静的场所工作，他们需要被另外的声音淹没，他们不需要发出声音，只需要被侵犯，被感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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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对声音充满了幻觉。
　　我觉得声音和声音不同，声音碰撞了声音，声音淹没了声音，声音吞食了声音，声音融化了声音。
　　我甚至觉得，声音吸引了声音，声音抹去了声音。
　　声音证明我们存在，如果有一天，我们死了。我们的衣物可能还在，我们的文字可能被流传下去，我们的身体的某个部位甚至可以被别人继续使用。
　　但我们的声音却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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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发出声音，歌唱，或者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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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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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电话号码本里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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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一个旧的电话号码本，有七年了。
　　有好多括号，备注着家庭电话，办公室电话，竟然还有宿舍电话。有BP机号码，手机号码，甚至还记了快餐电话，送煤气的电话，常常到我们办公室里收废品的小王的传呼机号码。
　　多数人都写着单位，有的名字后面还用括号注释了职务。
　　有一个叫钱升平的人，是个手机号码，在电话号码本的中间位置，他的前面是一个杂志社的女编辑，在一起吃过饭，眼睛好看，说话的时候有些奶声奶气。他的后面是以前在一起租房子的一个邻居，是一个浙江人，卖传真机的，我很喜欢听他说二字的发音，他总会发出“饿”的音，让我的肚子马上想到牛肉面或者肉夹馍。
　　但是这个钱升平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修电脑的小李后面有注释，同事的弟弟叫做兰成威，收破烂的小王新换了手机号码，也补记在后面了。
　　我的工作中接触的人多数是同行，报社的，杂志社的，电视台的，有时候会认识一些歌手，演员或者不同职业的朋友。
　　但是这个钱升平的后面没有任何注释。
　　他的电话号码有两个，一个是手机号码，一个是办公室电话。我记得很清楚，按照通讯录的格式填写的。
　　这个电话本上的人，我只要是看到名字，就会想起他们的模样，想起被放在抽屉里的一段记忆。
　　只是这个叫做钱升平的记忆被灰尘覆盖，我无论如何也打捞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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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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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了一个孩子。
　　我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赵多多。因为他尿多，屁多，屎也多。我有些烦他，一边给他擦屁股，一边叫他的名字。
　　五个月大的时候，他知道了我在叫他的名字。
　　每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睛都会看着我，嘴巴张着，随时准备把手指或者其他东西塞进嘴里。
　　然后，我离开他，到另一个城市工作。
　　八个月大的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一抱住他，他就哭了。
　　他完全忘记了我，三个月的时间，他被数不清的声音叫过名字，我的声音已经完全被遮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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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真的
　　
　　我一直很仇视班里的一个男生，体育生，头发短短的，打篮球的时候姿势好看。
　　大概是念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高个子女生。她的母亲会做好看的馒头。有一次，她给了我一个，我就喜欢上了她。
　　结果，我很就发现，那个女生对篮球男比对我好。她竟然还替他洗过衣服呢。
　　这是我敌视那个体育男生的基础原因。
　　我在背后不止一次地说过那个男生的坏话，甚至还偷偷地看过他的日记，看他是不是写了喜欢那个女生的话。发现，他的日记极其枯燥，净写一些体育训练的要素，写他家里父母亲吵架了。
　　我那个时候喜欢看金庸的小说，不喜欢看他这些无聊的日记。
　　那一年的暑假，我们补课，然后要分文理科。
　　分班前，班里举行联欢会，体育生会吹笛子，唱歌的人选是他临时挑的，他挑了我。
　　他说，他曾经在宿舍里听我哼唱过，很好听。他觉得，我是个唱歌的料子。
　　他这样夸我，让我突然间陷入一场自责和矛盾中。
　　头脑里清晰的思路突然长出草和鸟叫声，成了荒野。
　　我从来不觉得人会改变得这么快，我对那个体育男生的所有厌倦，猜疑，嫉妒甚至恶毒的情绪一瞬间消失，被好感淹没。
　　一直到多年以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友谊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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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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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原因，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女人说，你的虎牙真好看。
　　两个人结婚了。
　　然后，女人在路上看到她以前喜欢过的一个男人，决定要离婚。
　　那个男人用钳子将自己的虎牙拔掉了，送给了她。
　　有许多的话，有许多的心事，有时候都可以用一个动作来表达，譬如转身离去，譬如把牙齿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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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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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简单的方法是，答应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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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

:hy :hy :hy 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