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说看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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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家里出来，走一段沙石路，就拐上柏油马路了。那是很直的一条路，绵延六七里，尽头就是XX市五中的校门。从家门到校门，需要650步，误差在5步之内。这是多年来高华用双脚一步步量出来的，不，应该是双拐量出的。
　　 “咄-咄-咄”，木拐撞击水泥地面，生硬的回响。伴随着高华剧烈摆动的上肢，萎缩绵软的双腿在空荡荡的裤管里，像两条随风晃动的长条丝瓜。基本上每个黄昏，高华都要走这样一段路程，似乎已经是他生物钟的一个定势了。
　　 走到校门口的围墙下刚好又是650步，高华很自信自己对步幅节奏的均衡控制。他把拐放好，靠在墙根的半截水泥预制板上坐下来。用手顺好两条知觉麻木的残腿，他又抹了一把头上渗出的汗。今天下午，格外有些闷热，不然这点路程是不至于让高华出汗的。他对自己的上肢力量，充满着自信，这可是他二十多年的“腿”啊，全身的重量，就吊在两支臂膀上。
　　 学校已经放学了，校门内外人行稀少。师生们都习惯看到这个总在墙根下坐着的残疾青年了。他似乎在打量校门进出的每一个人，又似乎对谁也不特别留意。人们似乎都特意避开高华的眼神。因为大家都觉得，他的长相太苦。是的，一张蜡黄的脸，消瘦的脸廓有些扭曲，戴着一副高倍近视镜，过耳的头发经常一绺一绺贴在窄窄的脑门上。高华也从来不指望和谁打招呼、聊天，尽管不时有过去的老师、同学走过去，大家也都从来不互相找招呼。他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呆坐着，直到天黑尽了，才“咄咄”地回去。
　　 今天，高华心里很不舒服。上午他和父亲又去了一趟民政科，希望能够依照大学生毕业制度和残疾人就业的有关规定，安排一个专门对口的工作。高华是财会专业大专毕业，三年来他的专业成绩总是最好的。但是，和他初中、高中所有高得出奇的成绩一样，它们发生在一个残疾人身上似乎就没有了意义。民政科的那个长着男人相的老女人照例翻着白眼告诉他们，暂时没有单位愿意接受，还是回去等着消息吧。丢出这个硬棒棒、冷冰冰的“等”字，老女人就不再正眼瞧他们了。毕业已经快要一年多了，高华就一直这么希望渺茫的“等”着。他想自己做的是财会工作，用手、脑、眼，又不是用腿，为什么这个社会总是要让他永远这么等下去呢。
　　 等待中，高华就养成了每天来学校墙根底下的习惯。三年前，他以足以考上北大的高考分数等来了一封姗姗来迟的本市电大录取通知书，算是走出了这个游走六年的校园。可现在呢，他大学毕业了，却无法像水一样去融入这个社会。只有这个熟悉的墙根，他能够踏实的靠靠。起码，在这里他还考出了让同学和老师们咂舌的一个个分数，尽管他们可惜这分数没有出自一个健全人。至少，分数这个东西，不会因为他是残疾人而歧视他，该让他得到的，不会少去1分。
　　 最初看到他坐在墙根，还有老师、熟人上来和他搭讪几句，聊聊近况。但日子长了，他的不如意和焦灼，使他的神情愈发扭曲和拒人千里，渐渐的大家都形同陌路了。高华不在乎没人理睬自己，他需要的只是有个地方能让自己靠住一个踏实的黄昏。
　　 “是……高华吗”，从校门方向传来一声男人的问话。走过来的一个体型微胖的小伙子，是高华的高三文科班同学，刘磊。似乎，在走过来招呼之前他犹豫了一阵，但还是和同行的女伴低声说了句，然后走了过来。
　　 “哎，真是你。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厄，厄，你……你还好吗”。高华盯着他，眼神冷漠，似乎有些不认识。这让刘磊有些尴尬，吞吐着没话找话。
　　 “高华，我是刘磊。这么快就不认识了么”
　　 “恩。你不是去北京上学了么，放假了？”终于开口了，高华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
　　 “呵呵，你看你，我这都四年大学毕业了。现在分回五中当语文老师了，前天刚报到，今天过来办个手续。对了，你，不是也毕业一年多了么，在，在哪儿工作呢”。刘磊知道他的境遇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这些话确实又是久别的老同学仅有的话题，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高华定定地看着他，半晌。
　　 “有人会要我么？”刘磊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甚至后悔为啥要过来和他打招呼。因为，高华的眼神刺得他充满了负罪感。
　　 “那啥，高华，不要紧，再等等。我听说了，你专业成绩是最棒的。而且，会计职业你的身体完全也能承担。所以，不要放弃希望”
　　刘磊在徒劳而语无伦次地安慰他。高华却不再说话，眼神移到了别处。
　　 “刘磊，不是还有事情吗，快走吧”，那边的女伴开始不耐烦的跺脚了。
　　 “哦，就来。恩，高华，那是我女朋友，分在市里另一个学校了。我就先去办事了，厄，我们改天再聊，啊”刘磊如获大赦的逃离了现场。高华看着他们相偎的背影，那身材修长的女孩，这一对生活充满阳光的恋人。
　　 “哎，那是你同学吗，是个残疾人？”女孩问。
　　 “哎，老天不公。当年他的高考分数是全市第一，足可以报考北大了。但是，当时我们就知道，这么高的分数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
　　 “哦，也是，有几个大学愿意招收生活不能自理的学生呢？”
　　 “其实，上学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让老师和同学帮过他。我第一次见他，是看他独自在上楼梯。把拐杖背在肩上，自己拽着楼梯扶手一把一把地爬。我要上去扶他，周围同学悄悄制止，说他从来都拒绝别人帮助。于是，每次我们文科班去四楼上课，他就独自上下楼，把身体吊在楼梯扶手上，拍遍栏杆的声音能传出老远”
　　 “恩，我看他挺孤僻的一个人。跟所有人都这样么？”
　　“看怎么说了，他有着残疾人常有的自卑和自闭心理，但打开心扉还是蛮坦诚的。我那时候住校，常在教室学得很晚。就和他聊得比较多一些。他说，初三升高中的时候，他曾经不想活了。因为，他听说像他这样的情况，将来根本无法参加高考。于是他就自暴自弃，每天在大街上游荡、精神恍惚。其实，那时候我刚来这个学校上高中，他已经这样晃荡了一年了。我在大街上看到过他，并不认识，还是别人给我说起的。”
　　 “那后来，政策不是松动了么，他又重新回到课堂了？”
　　 “恩，后来规定残疾学生可以报考一定的院校和专业。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又重新回来上学。自然就是和我们一个年级了。其实，这个孩子特别有灵性，每次考试都能把我们甩得远远的。”
　　 “他要是个健全人，前程该多美好啊”
　　 “哎，谁说不是。高考分数下来，我们班都还考得不错，他尤其的好。但是，几乎所有同学、老师都没有把他计算在升学名单之内。你记得他刚才看我那种洞若无物的眼神吗？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第一次，就是在四年前我们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
　　 “你们还不得高兴死了，总算可以进到大学的门了”
　　 “是啊，那天傍晚我和几个哥们提了一箱啤酒，在操场里好一阵痛饮啊。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发现高华悄然出现在十来米远的看台上，坐着看我们在那里唱啊，叫啊。我们冲他喊，让他过来一起喝酒。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任凭风吹起他的乱发，依然是那么洞若无物的看着我们。你知道吗，那种眼神是让人心里很痛的”
　　 “我能理解。同在一个窗下读书，你们明天都奔着美好前程，到五湖四海去了。可是这一切，和他却没有丝毫的关系。那一刻，可能他觉得这个世界，就只遗忘了他孤零零的一人”
　　 “是啊。今天，我看到他又是这样的眼神，就知道他依然没有融进这个社会。或者是这个世界在拒绝他的进入”
　　 “哎，有啥办法，这是所有残疾人和这个社会，普遍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伴随着几声无奈的叹息，两个年轻的身影，融进了苍苍暮色之中。
　　


转自： http://www.ic37.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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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当小说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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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是小说，特别是后面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