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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她搬进了这因传说闹鬼而很廉价的房子.
邻居的好心提醒,她只是一笑置之.
就算有留滞的灵魂,也不会相互打扰.只是各行其事罢了.
她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阅读,写作.
周遭的人都是异类,不会与之有交结.
人的情感脆弱,她不想付出多余.否则会有不甘,伤及自身.
可内里有积存着的伤,是迅速膨胀的情绪.
需要寻找一个口子来释放.
她是封闭的,几乎闭塞了所有的缺口,让膨胀的伤积压成坚硬的核.
长期精神抑郁.幻听,狂躁,失眠.她用药丸麻木神经,以求镇静.
过于沉溺烟草与酒精,对自己喜爱的事物有偏执的欲求,毫无节制.
疾病缠身,身体削瘦,面色苍白.
眼睛因为长时间睡眠不足而浮肿,布满血丝.
也许,她更像是鬼.
幽灵:
他是多愁善感的鬼,丢失掉了生前的记忆.
终日游荡在曾经住过的空屋里.
束缚在这里的灵魂.只能停留在这里.
寻找他丢失的记忆.
女人住进来的时候,他飘浮在天花板上看着她整理行李.
性情怪异的女人,穿红色的长裙和高跟鞋.
没有任何妆容,苍白削瘦的脸是萎靡娇艳的花.
那花开得剧烈,让人觉得瞬间便会开得凋零.
红色长裙让她形同鬼魅.
他对这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在房子里的一切动作.
女人身上隐藏的气味与他有微妙的相通,他们是同类.
女人:
她感受到了家里的幽灵.
是一双眼睛,她能轻易地猜测到对方的心态.
那是旁观者的双眼,它是安静的,不予惊扰的目光.
这是很有趣的事,家里的幽灵在观看着她在家里的一切行为.
她没有因为这眼睛改变任何行动,仍旧很自然.
一切都是不被控制的,如她所想,他们互不侵犯.
幽灵:
他会不自觉地流泪,在看着女人的时候.
似曾相识的画面.
生前或许是这样生活.
吞食药丸.失眠.流泪.撕裂般地挣扎.
用锋利的刀片割开皮肤.支离破碎地纠结.
这是永不能妥协的生活,不能安静地与世俗妥协.
心存的贪恋与不甘是被放大的.之后会膨胀,直到承受不住,便会爆裂.
他有预感,这女人在不久以后会死去.
是的,不久以后.
女人:
及其憎恨夏天,因为暴烈的阳光.
她在家里挂满厚厚的灰色窗帘,用来避免阳光的侵犯.
需要绝对的黑暗,光线只会刺伤她的眼.
越来越烦躁不安,这种情绪深入骨髓.
药丸的剂量在逐渐增加.
她把自己埋进浴缸的热水里,皮肤被锐器分裂.
嗅着空气中血液腥甜的气味满足地睡去.
可恶的男人是在她灵魂将要抽离躯壳的时候来的,他惊恐地抱起她送进了医院.
这笨拙鲁莽的行为阻止了她的仪式.
说爱她的愚蠢男人,一直在找她.
只是被她的忧伤和剧烈所动容.这是怜悯,耻辱的怜悯.
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地用脆弱的感情纠缠不放,自私而可耻.
她与这男人说,再也不要见他.
语气强硬.
男人背过身去哭泣. 懦弱得像个瑟缩的妇人.
医院嘈杂的声音让她很暴躁,丢下可悲地哭泣着的男人独自离开.
她是不会有任何的恻隐之心,这是注定.
幽灵:
浴缸里裸身躺着的女人很诱人.
手腕的伤口是糜烂的花.
凝结的液体糊在上面,艳丽得夺目.
水漫了出来,血液被稀释成淡红色.
他感到莫名地兴奋.
他所关注的事情开始向预想的方向发展.
死亡像午夜瞬间绽放的花朵般美丽.
就在这神秘的仪式就要完成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这蠢货抱起浴缸里的女人匆匆离开.
被打断的激情让他异常愤怒,把自己断掉的手腕来回撕扯.
暴露的血肉腐烂得生出了蛆虫.
女人:
是七月,她深恶痛绝的月份.
啃噬骨髓的烦躁日益猖狂.
胃痛和失眠把她的神经折磨得破碎不堪.
夜里频繁地做梦,同一个梦.
甬道里光线昏暗,看不见明晰的尽头.
一直朝前奔跑,耳朵里充斥着模糊不清的声响.
像是女人在痛苦地呓语.
脚下潮湿的苔藓被迫挤出水分,溅在小腿的皮肤上有冰凉的触觉.
她奔跑着,盲目而执着.
梦里有窒息的感觉,无形的手在扼住脖子.
这仿佛是某种杀戮.
她清楚,这杀戮来自哪里.
深藏的抑郁,吞噬着内心.
是杀戮,是死亡的种子.
没有任何异端,女人死在了长期连续侵蚀的梦中.
那是她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掐死了自己.
存放在内心的孤独,是具有能量的核.
会膨胀,会吞噬.
幽灵:
这气候使得女人越来越狂躁.
他看见她时常一边抽烟,一边扯着头发哭泣.
用沙哑的声音低吼,是兽类的吼叫.
手腕上的伤疤发展到手臂,已经没有完整的地方拿来切割了.
做梦的时候扼住自己的脖子大声喘气,她是要把自己杀死.
他突然很悲哀,这悲哀不是怜悯.
是从心里渗出来的情感,也许他是已经没有了心.
但悲哀是真实的,就像生前将死的时候一样.
彼时,他察觉到杀戮,越来越近.
最后是死亡让一切戛然而止,时间停在那里,再也没走过.
这遗忘的记忆在瞬间又回到他身体.
是自杀,割腕自杀,像女人以前做的那样.
埋藏着的核终于蓄满了能量,迅速地吞噬完所有.
女人在七月的某一个凌晨死去.
他看着女人停止呼吸,嘴角弯成一个微妙的弧度.
空房子里住了两只鬼,他们各行其事,互不干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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