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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锁。
小荷一把搂住儿子,眼泪流了下来。儿子没有抬头只是很乖地靠在她的怀里。及至感觉不对抬起头时,小荷已将眼泪试净,她想挤出一个微笑给儿子,但是没挤出来,倒是三岁的儿子伸出嫩嫩的小手男子汉式的拍了拍她的脸。她终于禁不住大哭。儿子有些惊愕。泪水中,小荷仿佛又看到那一条条发在丈夫手机上的暧昧短信。那个电话小荷记住了,但她不想打,也不屑于打。她骄傲的心在那天她飞快地按下手机键的时候就受伤了。
那是个沉闷的早晨,一向起早贪晚的丈夫因为回来的晚就睡在了书房,小荷早上醒来没发现丈夫,就给儿子掖了掖被子,然后打开书房门一下子钻进了丈夫的被窝。正酣睡的丈夫轻轻拍了拍她,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毫无睡意的小荷望了一会天花板,觉得无聊就想起床做饭,忽然看见丈夫枕旁的手机,那款手机是丈夫新近更换的。功能全,像素很高。颇喜摄影的小荷在手机买来的当天就为儿子照了一张笑意盈盈相片,然后设置成手机的页面。小荷拿起手机,想再次欣赏一下杰作。正在这时,一直酣睡的丈夫突然睁开眼,并急于从小荷的手中拿回手机,从来不翻看丈夫手机的小荷迟疑了一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飞快地按下了信息键,结果一屏屏暧昧的文字映入眼帘。小荷的思维有些跟不上,张着嘴,瞪着眼。好一会儿才似梦中醒来一样。她没有与丈夫吵嘴,甚至没有与丈夫对视一眼就不假思索地起身离开,小荷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儿,但无从发泄。她只好冲进浴室,她将水流放得大大的,希望倾泻而下的水将她冲醒,她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温热的水却告诉她今天的早晨很灰暗,天气也有些冷。水流过嘴巴的时候小荷感觉好咸。
小荷与丈夫是大学同学,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为了那个爱情约定,她千里跟随,无论放弃什么,她都觉得值。丈夫对她也一直体贴细致。两个人的钱包与存折都是通用的。家里不论怎样杂乱无章,都能找到共通的地方。银行密码,电子邮箱,甚至连QQ号都是通用的。小荷对丈夫的放心是因为一种信念。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沉稳,那么的体贴,以至于小荷从来都没想过她的婚姻会有任何问题。但是那个密码,让她措手不及。如果说此前的信息让小荷有些怀疑、有些不安的话,那么这个密码条就一条横亘在她与丈夫之间的河。她的心凉凉的,感觉自己置身于四处光滑的冷窖里,她想抓住一些东西,可是手之所及,除了寒冷就是看似圆润实则无法把握的四壁。小荷不甘心自己的婚姻在她的无知无觉中彻底跌入深渊。是什么让丈夫渐行渐远,丈夫又是什么时候渐行渐远的呢?外面的世界太精彩,诱惑也太多,但何至于将曾经相通的心灵也加了密码锁?
天热得厉害,空气像团火,烤得柏油路软绵绵的。站在街上的小荷举目四望,她想去一个地方,却不知目的的。多久了,她习惯了与孩子一起出门散步,多久了,她只习惯于三个人的出行。如今当她终于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她发现她是个迷失方向的孩子,是个目标失忆者。她想去买衣服,但是臃肿的身体让她望而却步。她想去婆妈家,但是老人有病,她不能再添堵。她想去幼儿园,但是孩子还没放学,最后小荷拐进一条小巷。在一个荫凉的僻静处颓废地坐下。
不远处一个拾荒的老人正在勤奋地翻捡着垃圾筒,他的袋子已经装得差不多了,在即将打道回府时,他只是随意一挑,不想一个装了好几个易拉罐的塑料袋被撅了出来。他满脸的兴奋。将塑料袋提起,也不往袋子里装,哼着小调扬长而去。阳光下,拾荒者背后的红蓝格子的简易塑料旅行袋晃得小荷有些睁不开眼。那种袋子她很熟悉。当年她与丈夫来小城时都用它背过行李,五元一个,袋子很大,只是缝得不太结实,装满东西时容易撕裂。小荷专门找了一个修鞋师傅将接缝全部重跑了一圈,那两包鼓鼓的行囊就是当年她与丈夫的全部家当。
小荷能吃苦,来到小城后,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她不但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也放弃了自己。特别是孩子出生后,一家仨口的饮食起居成了她的生活重心,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修饰自己,也没有了自己的生活,又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他心中的黄脸婆?
巷子不长,地上散扔着几块西瓜皮。这里背阴,不过很闷,没有一丝风。小荷感觉浑身燥热,她冲到了海边。傍晚的沙滩仍旧烫人,海浪重重叠叠,一排接一排,一排怒似一排地打向岸边。夕阳下的浪花散溢着血色的赤,连到天边,成为金色一抹。半边天烧红了,像极了高脚杯里的红酒。是的,小荷喜欢咖啡厅的优雅,喜欢红酒的浪漫,喜欢与恋人相拥时的温馨。她最喜晏几道词,特别是那首《点绛唇》:当初读到这首词时,小荷泪雨纷飞,惹得宽厚的丈夫怜爱不已。
花信来时/ 恨无人似花依旧/ 又成春瘦/折断门前柳/
天与多情/ 不与长相守/ 分飞后/ 泪痕和酒/ 占了双罗袖。
现在想来,小荷不禁有种宿命感。劳燕分飞的命运也许是命中注定的。独自居家的小荷不免对丈夫有些过份的关注。因为他是她的生活重心。她喜欢听他讲故事,喜欢在稍晚一些时候给他打电话,喜欢给他熨烫衣服,让他潇洒出门,但是曾几何时,丈夫的话语越来越少,他的目光更多地关注在电脑上,那是一个小荷无法进入的世界。小荷觉得自己最大的悲哀是与丈夫失去心灵的沟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无法禁锢的,那就是思想和爱情,道德和理智在它们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和无力。
太阳终于滚下山头,风带了些凉意,小荷裹紧了衣服。她要去接儿子了,爱是没有错的,如果丈夫飞出这个窝以后能感觉更幸福,那么她会放手。她希望随着另一个人的出现,那个密码尽快消失,心灵之锁随之开启。
禅宗曰:“说是一物即不中”,心灵的密码能破译更好,如果无法破译,那就只好随它去。
小荷曾打开过那最后一重锁,只是它的主人悄悄更换了密码。忽视过的秘密痕迹里不知掩藏了多少故事,又封存了几许悲欢。但愿快乐永远,痛苦慢慢变淡。留下的只有对往事的无限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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