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无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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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无辜的孩子
　　　　前几天有人告诉我，现在江丽丽成了一个杀手，她在日本就把自己当老鼠一样毒死。我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姜大头的时候，对他震惊程度相当不满意，因为江丽丽当年可是我的老婆，通过她我初步了解了女孩的构造，学会了和女孩从容的交流。由于她的存在，我避免了把女孩同那大山外的世界一样归结为不可想象的幸福。
　　　　现在回忆起来，那江丽丽也确实有一手。好比那个时代她已经可以穿上高过脚踝的裤子，斜梳的小马尾围一圈桃红的布绒小花从粉嫩的脖子旁边搭到胸前，看起来依稀成熟，却又是那么单薄。最常出现的景象就是她顽强的在黎明的小道上跑步，一头汗水，世界与她无关紧要，愉快而执着。那是一个千真万确的女孩儿，于是这脑中的画面让我肃然起敬，清晰又单调，我只记得太阳很低而且热烈。
　　　　记得在露天电影院里看《画皮》，角落里我搂着因为恐惧而哆嗦成一团的江丽丽，出于好奇抚摩她脸蛋和头发，被老师发现的时候，我们显露出了一脸潮红呼吸急促满眼困惑，无比用心的聆听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同时勇敢承认自己的幼稚和弱小，那是不需要刻意掩饰的慌张和急欲双手奉上的弱势。在老师终于按奈不住激动而破口大骂时，分明的感到了塌实与幸福，即使在今天回想起来，这件事在兴奋程度上甚至超过了抚摩本身，我们以自己的表演使原本政治犯的罪过量刑为刑事犯的处罚，那独立首次独立担当的莫名兴奋，以至于最后被吓尿了一裤子也是温暖而美丽的。
　　　　将近二十年过去了，酒后的姜大头终于承认老师是被他带到现场的。对此我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因为从有记忆起，姜大头就毛发浓密眼光闪烁，正合着那积年老贼铁皮猢狲的模样，而至少在童年，大头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让我们失望。比如他天然就成了我们的领袖，带着这帮杀千刀的少年惹祸无数，过程不尽相似结果大致雷同，姜大头总能凭借早熟的判断与关键时刻的果决成功独自脱险，一群靠墙罚站的小人犯中通常少他一个。
　　　　比如最初趁着亚麻厂放大假的机会，我们成功突破厂外围墙就是在他的带领下。那里面和多年想象的一样好空阔，十几个大馒头一样的草垛让气压陡然升高。我们走近其中一个,看顶上停的鸟儿象蜻蜓。
　　　　虽然江丽丽的表情还不够一个完全成熟少女的丰富，但在那时候的我看来，每一次的注视与低语都有着无限的含义，那时候的她比我还要高上半头。一群小家伙充满惊惧的站在巨大得草垛底下，感受莫名的压力。每个人对内心的不安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江丽丽突然说老师老说啥登高望远不知道上边是啥子样，说完还有意无意的瞅我一眼。姜大头立即抢在我身前嗖的抓起草垛周围缠绕的麻绳。
　　　　我们爬到一半的时候就看不到姜大头的身影，他已经到了顶上。一声大吼让我们所有的动作都瞬间停止，几个魁梧的厂工冲出厂房。
　　然后孩子们最后被厂工带回到办公室，象一群垂头丧气的俘虏。我没有看见姜大头，他大概是没有下来。
　　　　傍晚时分我才被放出厂办公室，转出厂门就看见父亲和他熟识的厂工们，周围几个大人，还看见吃剩的橘子一样的太阳。厂工手里拿着香烟，和父亲交谈不失分寸的，烟显然是父亲发的，因为当时只有他抽带过滤嘴的香烟。
　　　　当时孩子们娱乐活动的贫乏骇人听闻，有一段日子被加强管束的孩子们学会跟着大人到厂门口。大人们的娱乐也同样贫乏，最经常的情景是三五个大人围着一大壶热气疼疼的茶水。我们于是听到了一些难懂的话，“大城市”“城市户口”“将来孩子升学前程”诸如此类，父亲们每到这时大多点上烟很有尊严的若有所思。只是孩子们难以体会其中含义，本来聚拢着的往往趁此机会渐渐四散开去，三三两两的消失在大人们的视野里。
　　　　那天父亲看见我，呼的一个大巴掌把我扇得七晕八素，满天星斗无比灿烂，树上的小鸟叫个不停。我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一股腥味直冲脑门。不远的地方，几只摇摇晃晃的鸭子傻忽忽的朝这边看。然后我就哇的哭出声来，直到晚饭还在抽啼。那天晚上我吃了三个大白馒头半碗蒜辣茄子。
　　　　其余的我竟然记不起来………似乎江丽丽是小学毕业就随母亲到了日本。但这前后太多的纷乱，我把这前后串联起来的想，很多记忆重新出现又立即消亡。似乎初二那年我还和江丽丽去池塘钓过蛤蟆，回去都喂了她家的鸭子。
　　　　他等于是提前长开了的孩子，颇有心计却注定在今后的路上会举步唯艰。姜大头的父亲姓孟。而我是没长开的孩子所以后劲儿足，上了中学也看不见满眼新鲜事，想问题也简单。1997年我带着高考状元的成就去外省外高校报道，踌躇满志，仿佛那天是我的节日。
　　　　那天约莫也是姜大头的节日。也是全县人民的节日。因为县城通往省城的全封闭高速公路当日全线开通，全程179公里，只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我坐的早六点的班车是最早的一趟，于是有幸成为该公路的第一批体验者之一。
　　　　这之后我的生活似乎就和江丽丽没有任何关联了，只有我那些散落的记忆，我最初的梦想，最初的为人思考，最初的好与坏，我传承的过去和即将传承的将来，我试图用江丽丽的死将他们串联起来，却是徒劳，只有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在我抽根烟的功夫，回忆起那每一次巴掌，每一泡裤裆里的热尿，每一把鼻涕眼泪，感受那无助的塌实，心里有种奇妙的久违的幸福。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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