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教养”乃当众打“保障人权”的耳光

三川圆桌

“劳动教养”乃当众打“保障人权”的耳光
杨崴洺  律师

200４年３月１４日，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庄严的宣布：将“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写进宪法，作为《宪法》第三十三条的第三款。2009年４月１３日，国务院新闻办发布了《国家人权行动计划(2009-2010年)》，这是中国第一次以人权为主题而制定的国家规划。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两个时间，它们将是中国人权发展史上的二个里程碑。同时，人民将永远记住和感念本届中央领导人的远见卓识。对此，作为一名普通的公民和一名律师，笔者对中国的前途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但是，当笔者最近接触到一起发生在上海市闸北区天目西路99号“通信市场”内、３０多名农民工为谋就业（当保安）帮助该“通信市场”的管理机构“上海浙天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向拖欠其巨额租金的“赖租户”催讨租金而发生互殴的普通治安案件，却被上海市GA局闸北分局以涉嫌“寻衅滋事”罪进行刑事拘留，后将其中的１８人转为逮捕，将余下的１７人依据GA部《劳动教养试行办法》的相关规定均报送上海市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决定“收容劳动教养一年” （［２００８］沪劳委审字７５０９号），但对参与互殴的对方不作任何处罚之后；特别是当我翻阅该案案卷，发现此案居然是建立在伪证、“瑕疵之证”基础之上，并且还存在超期羁押等严重违法行为之后；特别是当我于上海市黄浦区人民法院对该起“劳动教养”案件开庭审理前一天即２００９年４月１６日晚上，接到的一个骚扰电话：“杨律师，我想提醒你一下，你们的对方陈总陈灿华是一位温州老板，在上海他的关系可以通天！他与闸北GA分局的童局长是哥们，童局长是市委分管政法的吴书记的亲信，去年闸北发生那么严重的杀死六名JC的‘杨佳案’，他都没有受到任何处分，照样当他的局长。你说他简单吗？现在，你所办的案子吴书记已经亲自过问了，你还是死了心吧，你们是无法打赢这场官司的！‘浙天公司’的老板迟早会一个个被送进牢房的，你不注意的话，也免不了有牢狱之灾。劝你早点退出这一是非之事吧！”并亲身感受和目睹上海相关政法机关的一系列“胆大妄为”的表现之后，我对中国“人权”、“法治”的现状，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尤其需要指出的，当我对“劳动教养”制度进行初步的探索，发现GA机关当前办理“劳动教养”案件居然主要是依据“非法之法”――GA部的《劳动教养试行办法》之后，我更理解在中国要切实“保障人权”、实施“依法治国”是何其难也！
现在，首先分析一下“劳动教养”的性质。按照GA部《劳动教养试行办法》第二条规定：“劳动教养，是对被劳动教养的人实行强制性教育改造的行政措施，是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一种方法。”从字面上理解，它是一种行政强制措施。但是，从GA部《GA机关办理劳动教养案件规定》第九条规定的“劳动教养”的十项适用对象看，其中有六项是用“尚不够刑事处罚的”这样的文字来表述的，也就是说“劳动教养”是仅次于“刑事处罚”的一种处罚，是一种GA机关以“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名义实施的处罚，那么，可以推定它应是一种行政处罚。但不管它是“行政强制措施”也好，抑或是“行政处罚”也好，总之，它是针对“违法犯罪行为人”而采取的、并且是要投进由法警或武警看管的、与外界隔离的专门的劳动教养场所进行“强制性教育改造”。这样，只需按照常识就可以判断，它应是一种“限制人身自由”的制度，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在“人权”中，最重要的、最基本的是“人身自由权”，它是被宪法和法律所确定和保障的；而“劳动教养”则是一种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强制措施或行政处罚，但是，对“违法犯罪行为人”实施“劳动教养”的《劳动教养决定书》却是依照属于“部门规章”的《劳动教养试行办法》、甚至实际上是依照属于“规章以外的规范性文件”的《GA机关办理劳动教养案件规定》来适用的，这是合宪合法吗？
我国《宪法》第三十七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 任何公民，非经人民检察院批准或者决定或者人民法院决定，并由GA机关执行，不受逮捕。 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禁止非法搜查公民的身体。”而GA机关以“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的名义作出的“收容劳动教养”的决定，无需经过检察机关批准、起诉，也无需经过法院的审判，也没有律师的参与辩护，独家就可对所谓的“违法犯罪行为人”进行“收容劳动教养”一年至三年，必要时还可以延长一年。这显然与宪法第三十七条之规定相违背的，也是与宪法第三十三条第三款“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相背离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立法法》第八条规定：“下列事项只能制定法律：……（五）对公民政治权利的剥夺、限制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和处罚。”《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九条规定：“法律可以设定各种行政处罚。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处罚，只能由法律设定。”第六十四条规定：“本法自１９９６年１０月１日起施行。本法公布前制定的法规和规章关于行政处罚的规定与本法不符合的，应当自本法公布之日起，依照本法规定予以修订，在１９９７年１２月３１日前修订完毕。”根据上述的相关规定，对“限制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和处罚”，只能“由法律设定” ；也就是说，国家对此是严格贯彻“法律保留”的。因此，GA机关依照“部门规章”、“规章以外的规范性文件”而作出“限制人身自由”的劳动教养决定，是违反立法法和行政处罚法的相关规定，是非法的。
最关键的是，法律具有可预测性，一些惩罚、处罚类的法律往往还设定了“底线”，如刑法第十三条（犯罪概念）规定：“……但是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的，不认为是犯罪”；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交通肇事罪）规定：“……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刑法第二百二十六条（诈骗罪）规定：“……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规定了“数罪并罚”规则、“追诉时效”等。又如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六条（寻衅滋事）规定：“有下列行为之一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并规定了“并罚规则”、“追究时效”等。
但是，“劳动教养”却不具有可预测性，与法律反其道而行之，它居然只设定“顶线”而没有“底线”，如《劳动教养试行办法》第十条规定：“对下列几种人收容劳动教养：（一）罪行轻微、不够刑事处分的反革命分子、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二）结伙杀人、抢劫、强奸、放火等犯罪团伙中，不够刑事处分的；（三）有流氓、卖淫、盗窃、诈骗等违法犯罪行为，屡教不改，不够刑事处分的；（四）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煽动闹事等扰乱社会治安，不够刑事处分的；（五）有工作岗位，长期拒绝劳动，破坏劳动纪律，而又不断无理取闹，扰乱生产秩序、工作秩序、教学科研秩序和生活秩序，妨碍公务，不听劝告和制止的；（六）教唆他人违法犯罪，不够刑事处分的”；并且，没有“并罚规则”和“追究时效”等规定，也就是说，如果GA机关认为你有数个“违法行为”可以“劳动教养”，就可以对你的每个行为“决定”一至三年，并进行累计相加，这样就可以不断地将你关押在劳教场所内；特别是其第六十五条规定：“ 下列五种人劳动教养期满后，除确实已经改造好的以外，应注销本人城市户口，留场就业：（一）劳动教养人员解除劳教后，三年内犯罪重新劳动教养的；（二）劳动教养人员逃跑后，五年内犯罪延长劳动教养期限的；（三）刑满释放后，又违法犯罪，处以劳动教养的；（四）在劳动教养场所继续违法犯罪，延长过劳动教养期限一年的；（五）屡次逃跑，延长过劳动教养期限一年的”，这等于可以无限期地将你关押在劳教场所内，是一种变相的“无期徒刑”。
通过上述分析，如果将“刑罚”比作大鱼网、“治安管理处罚”比作小鱼网的话，那么，“劳动教养”则一可以比作一张其大无比、覆盖全国的大帐幔。如果将人们比作“鱼虾”的话，在鱼网外，鱼儿虾儿是自由的，“大鱼网”网不住“小鱼”，“小鱼网”网不住“小小鱼”和“虾儿”；同时，“鱼虾们”知道大、小鱼网的存在，可以告诫和约束自己不去“触犯”大、小鱼网。但是，在“大帐幔”下生存、生活则不同，如果将人们比作“飞禽走兽”的话，那么，所有的“飞禽走兽”都被笼罩在“大帐幔”之下，就难以飞得多高、跑得多远了，这些“飞禽走兽们”就无所谓的自由可言，这是非常的可怕和恐怖的！
接着，笔者再就“寻衅滋事”行为，将其在刑法中的相关规定与在有关劳动教养方面的规定进行比较，看看“劳动教养”是否合理，看看它是如何对“保障人权”构成威胁的。我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有下列寻衅滋事行为之一，破坏社会秩序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一）随意殴打他人，情节恶劣的；（二）追逐、拦截、辱骂他人，情节恶劣的；（三）强拿硬要或者任意损毁、占用公私财物，情节严重的；（四）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 第四十二条：“拘役的期限，为一个月以上六个月以下。” 第三十八条：“管制的期限，为三个月以上二年以下。被判处管制的犯罪分子，由GA机关执行。”也就是说，“寻衅滋事”行为人，因其行为“情节恶劣”、“情节严重”而构成犯罪了，必须依法通过GA机关侦查、检察机关起诉、法院审判、律师辩护等法定制度和程序，才可以判处五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也可以判刑罚比“有期徒刑”轻一档的“拘役”一个月以上六个月以下，还可以判刑罚比“拘役”还要轻一档的“管制（是在监外执行的）”三个月以上二年以下。
但是，同样实施了“寻衅滋事”行为，因行为的性质相对较轻而“尚不够刑事处罚的”，GA机关却可以“独家”对行为人决定“劳动教养”一年至三年（甚至还可以延长一年）。而从人身限制的强度来判断，“劳动教养”与“拘役”很相近。那么，同样犯“寻衅滋事”，如果你的行为因性质和情节严重而构成犯罪应受刑罚处罚的，却可能被判处与“劳动教养”强度相当、但期限却短得多的“拘役”，甚至还可以判处比“劳动教养”强度轻一档、但期限却还要短一至二年的“管制”；但是，如果你的行为在性质和情节上相对较轻“尚不够刑事处罚的”，GA机关却可独自作出在程序上比“定罪量刑”简单得多的“行政决定”，而将你“收容劳动教养”一至三年，必要时还可再延长一年。通过上述比较，只要具备一般判断能力的人，都会认为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也是与“保障人权”相背离的。更何况，在GA部的《劳动教养试行办法》中充斥着“反革命分子”、“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流氓”等不合时宜的词汇，这是非常不规范的，也是非常不严肃的；并且，很容易成为境外敌对势力进攻的“活靶子”。
既然，“劳动教养”是既违宪违法，又不具有合理性，更是对“保障人权”构成了现实的威胁，同时它亦易被世人所诟病，却为何能存续五十多年而“岿然不倒”呢？我认为，这是部门专横主义和既得利益者从中作梗使然的。
当前，对于劳动教养的决定，虽然是挂着“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之名下发“决定书”的，但是，在实质上它是GA机关“独家经营”的，缺乏必要的制衡与监督。这必然会产生部门专横主义和滋生FB现象。如对于那些检察院不捕、法院不判的“犯有违法犯罪行为人”，只要个别党政领导、GA干警觉得“非关不可”，GA独家就可决定“收容劳动教养”一至三年；还觉得不够的话，在里边再给你延长一年。这等于明白地告诉世人：在公检法中，只有GA才是真正的“老大”！还有，被“收容劳动教养”的人员，基本上都是些年富力强的人，他们关进去后，社会从表面上看就“安定”多了；他们在里边为劳教管理单位创造财富，还可以解决民警子弟和亲属的就业问题。还有，对于那些羁押期限快到了、甚至已逾羁押期限――如上海市GA局闸北分局在对虎刚等17人报送“收容劳动教养”时，每人都已超期羁押了五天――的人员，案件还一时难以查清、或发现案件可能吃不准、有差错了，GA机关就先将其送去‘劳教’几年再说，既简单又省心。还有，对于那些卖淫、嫖娼、赌博、吸毒等人员，以“对你可能要劳教二、三年”相威胁，他们为了免受“牢狱之灾”，就只好主动交钱（罚款）了。还有，近年来社会上有一些人，似乎专门跟一些党政官员过不去的，不停地到上边去上访呀、申诉呀、控告呀，害得这些官员们吃不好、睡不香，这时，他们只需给GA机关的负责人打一个电话“将×××送进去‘劳教’二、三年吧！”GA机关的负责人就“心领神会”，立马吩咐下边民警及时给办妥了。这样，那位官员肯定会“投桃送李”，GA机关要钱、要车，GA局长要安排子女工作，等等，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了。还有，在一些‘严打’的大会上，有时刑事犯不够，可以拿被劳教人员充数，这既可显示‘严打’的威力，又可证明GA工作的成绩。等等。
“劳动教养”既然有上述诸多“好处”，那么，那些“既得利益”者们，就会百般肯定“劳动教养”的“重大意义”、“社会效果”等等，以阻止对其进行必要的变革和废除。同时，还有意将那些理性批判“劳动教养”的学者、专家、社会进步人士，摸黑为“西方fanhua势力在国内的代理人”、“搞资产阶级自由化”等等，以混淆视听，妄图打击和阻挡一切变革的力量。但是，不管怎么“美化”或“摸红”，“劳动教养”与 “依法治国”肯定是不相容的，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它简直是在“依法治国”头上泼洒尿屎！“劳动教养”更与“保障人权”相背离的，说得通俗一些，它是当众对“保障人权”抽巴掌！因此，笔者再次高声呼吁：“请立即废除‘损人不利己’的‘劳动教养’吧！”

　　　　　　　　　　　　　
　　　　　　　　　　
　　　　　　　　　　　　　　　　　　
二００九年五月四日


（声明：本文系笔者独立所为，与单位、他人无涉；　笔者系北京市金诚同达律师事务所律师，　　　　　手机：13581852666，　电话：０１０－８５２３７７６６－３７５，邮箱：yangweiming@jtnf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