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过客

也许 · 发表于 2006-4-28 18:11

直到如今已经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影子，我对六安最深刻的印象，还是三里岗那窄而弯的路、斜而黑的电线杆、那个再也记不起名字的冶金厂旁的水塘，以及水塘旁用巨大的油桶改造而成的锅灶和锅灶里翻滚的菜油里扭动的油条。 敲完这段话之后，我发现，这样的场景其实至少在10年前已经绝迹了。上述的那一切，早已被后来的平桥乡政府大院夷为记忆。 家在农村。很小的时候，“上城”是一年中少有的幸福。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每次到了冶金厂旁的水塘旁，我就会大呼小叫激动不已。 那时候看什么事情都界限分明——水塘以北，是城市；水塘以南，是农村。 那时候经常会坐在水塘旁那个油桶锅灶旁，一根油条吃上很长时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想着若有若无的事。 后来渐渐长大了，在三里岗以南5公里的地方读高中。自己也会骑自行车了，经常会找理由“上城”，跟家里人说买书，其实是去录象厅，三年间记不清“买书”多少次，唯一可以量化的记忆，是当年“五虎将”的几乎所有录象我都一一作了“检阅”。 我那不识一个字的母亲很少“上城”，1992年夏的某天，她起了大早和邻居一起用竹篮提了四只母鸡，步行两个多小时去了六安，然后她用卖鸡的钱给我买了一双运动鞋和一条当年流行的“帅裤”。 晚上回到家里，母亲对我说，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然后到城里上班，中午我到百货大楼去，嘴都热得张不开，里面的营业员吹着电风扇喝着凉开水，舒服死掉了。不好好念书，你就只能跟我一样活受罪。 我在母亲平淡的语言中想起了冶金厂旁的那个水塘————从那个时候起，水塘以北，是梦想；水塘以南，是现实。 1993年夏天，高考一棍子把我打回了“水塘以南”。后来，我在母亲迷离的泪眼中一个人去了遥远的北国。 那年冬天那个连风也学会了呜咽的下午，母亲在我登上从人武部开往合肥的大客车的当口说，穿上这身军装，我真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再脱下来——我能肯定那是这么多年来我听到的来自母亲的最沉重而又含蓄的嘱咐。我隔着大客车茶色的玻璃，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一字不识的母亲能用那么有深度的话来鼓励我或者要求我。
 但最终我给母亲带来的，是又一次失望。 1996年冬天的那个上午，我提着行囊站在皋城广场旁，天空中连一丝风也没有，天地沉默的宛若站在我身旁的无言的父亲。 十几分钟后，我从摩托车的后座叫停了父亲。我跳下摩托车走到冶金厂水塘旁的油桶锅灶边，拿起一根早已冰冷的油条，狠狠地塞进嘴里，然后在父亲诧异而又隐藏忧虑的眼神中手往北指用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爸你放心，就在这个城市里，半个月后，我会找到一张属于我的办公桌。 父亲没有说话，转头从油桶锅灶的老板娘那里给我要了一碗白开水。 一个星期后的1996年12月27日早晨，我走进了当时的六安市政府档案局的小楼，那幢小楼的一楼，刚刚诞生了一家小报社，我如愿地在其中获得了一张办公桌，并在那年春节前领到了平生第一笔工资320元。 当晚，我将一件75元的枣红色羊毛衫强行套在母亲瘦弱的身上，母亲在大衣柜上的玻璃前端详了自己约三分钟，转身时已经泪流满面。 其后的日子平静而淡漠，我在九拐十八巷中穿梭，做一些自以为不同于他人的新闻，学会了和人拼酒、学会了出入歌厅、学会了和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学会了在无眠的夜里一杯清茶喝到明。 而母亲，也终于在起初半年的忐忑之后，学会了替我设想着什么时候在城里买房子以及是不是快点找个女朋友。 可是我却越来越不安分，心心念念想离开，心底里也没有个目标，但总觉得在那里活得局促。 后来还真的走了！走得拖泥带水而又斩钉截铁。 那是1998年的深秋确切地说10月21日的早晨，我只身到了合肥，带着比米卢到中国来时还少的行囊。 奇怪的是离开之后，六安当年留给我的局促感荡然无存。 常常，当心里难过或者即使酒精也摧不去骨子里的落寞时，我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六安。 偶然，在当年的球拍广场如今的人民广场或者已与当年面目全非的云路街丝丝缕缕的晚风中，我会没来由地一个人失神地长时间彳亍独行，甚或矫情不已地有泪欲流。 那个晚上，当我一个人走在冷寂的即将拆迁的长青路时，突然明白了当年为什么会觉得六安让我局促，因为，这个城市，承载了我太深重的梦想，所以当我生活在其间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惊恐不已——梦想，其实是不容人走近的。 我想这也正如尘世中许多虚渺的情缘：有些人，你永远只能远远地望；有些事，你永远只能窃窃地想。 我是六安人，却只是六安的过客……
（过往文字，凑个热闹）

鈈夠縝心 · 发表于 2006-4-28 18:14

感动~~~

野狐禅 · 发表于 2006-4-29 08:46

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我也爱你~~~~

萧慕白 · 发表于 2006-4-29 16:47

人生太多无奈

旻ANGELL · 发表于 2006-4-28 18:24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要快乐 · 发表于 2006-4-28 19:16

帮楼主顶一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28 11:16:47编辑过]

橙子 · 发表于 2006-4-28 19:27

我是六安人,感谢你这么描写六安!我也爱我的家,爱我们的城市!

山风 · 发表于 2006-4-28 20:58

有空慢慢看

老叶子 · 发表于 2006-4-28 23:01

世间万物在永恒地运动,而有的东西却永久的沉淀,那水塘、油条,九墩塘里漂浮的落叶和每年那盛开的桃花.许多许多····牢牢地占据着我们的心.
 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桃花开 · 发表于 2006-4-28 23:04

梦想，其实是不容人走近的。只怕未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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