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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那一只斑斓彩蝶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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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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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的天空阴晴不定。那一天,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座屠宰场。那一天是中秋节。晚上没有月亮。
  那一天,我躲在远远的金顶山上。当车轮驶下宽阔的国道在泥泞的乡村小路上行驶时,手机不停的响着,我充耳不闻。儿子坐在我的腿上,望着车窗外广袤的田野和道路两旁翻晒着金黄玉米的农人,兴奋地给我提出各种问题。车子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里,临下车的时候,妻的手机响了,我知道,因为我的手机没有人接听,她的才响起来。
  妻关掉了手机。我们沿着林荫道向山顶攀去。儿子高兴地在前面蹦蹦跳跳,追逐着林间翩翩飞舞的彩蝶,却不防被草丛里突然蹿出的一只吱吱叫的松鼠,吓得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金顶山林密山高,浓荫深处淙淙的溪水潺潺流淌。走在林间,不时有板栗或者野柿子、山核桃从树上掉下来,沉闷的一声,嘭!在石头上滚开了。孩子欢快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板栗毛茸茸的,青皮刺猬一样,孩子有点害怕。在大人的指导下剥其皮食其肉,甜美的笑容在孩子的脸上荡漾。在一块叫做鲸鱼石的巨大的石头旁,孩子骑在鲸鱼的头上照相,在鲸鱼的头上拿石头砸核桃吃,孩子很高兴。
  这一天是中秋节。这一天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座屠宰场。这一天的山里没有阳光。森林里很静寂。这一天是9•18的纪念日,许多有良知的人都在感念那些牺牲的先烈们。这一天,他们在那个城市里醉生梦死,屠宰了数不清的鸡们。鸡们哀哀的惨叫声随着飞舞的鸡毛在空中飘扬,整个城市飘荡着一股烫鸡退毛的湿漉漉的闷臭。
  这个平原上贫血的城市,缺少的不只是历史记忆和文化底蕴,她缺少的是灵魂。60年前的这一天,她被一群兽类的集团悲惨地蹂躏;30年前的这一天,她在一场千年一遇的洪水灾害中颤栗哀号。今年的今天,她在狂欢!他们用他们的方式庆祝中国人传统的节日。不,他们在以节日的名义大开杀戒,使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座屠鸡场;他们行贿受贿,让FB行为蒙上一层节日的喜庆;他们男女老少醉生梦死,狠吃狠喝狠笑狠叫狠拉狠尿,他们让整个城市变成一座笼罩着节日气氛的垃圾场。他们还在等待着月亮,等待着冰清玉洁的月亮。可是这一天晚上没有月亮。不是不该有月亮,不是月亮不该出来,是月亮没有出来。这一天晚上始终阴着天,他们捧着便便大腹,站在阳台上说着粗话等着月亮。可月亮千呼万唤不出来。他们懒了,累了,失望了。他们瞅了一眼电视,电视上哭哭啼啼,一个妇人正在控诉几十年前的一群野兽遗留下来的化学武器,带给中国人民的灾难。他们对这些不感兴趣,恹恹地走向床铺。他们让肠胃去加班工作,消耗这一天他们吞下的食物。
  竹林寺是一座理论中的寺院。这在我们到达竹林寺的时候才明白。在山下的旅游指示图上,分明标着竹林寺的方位。金扇佛经的下一站,就是竹林寺。金扇佛经是一块巨大无朋的平整的山石,石头上呈扇形雕刻着佛经经卷。遒劲的书法大气磅礴,醒目的鲜红色落在扇面上。这时候,阳光从云隙中洒下点点金线。扇面上一块晴明一块阴沉,儿子站在扇面上照相。照完相妻子对儿子说:咱们到寺院里去捐点钱。儿子问为什末要捐钱?妻说,捐点钱做善事呀!好修葺寺院保护文物古迹呀。又叮嘱,宝贝呀,你可记住了,别虐待小动物,不吃鸡肉……儿子没等妻子说完,背书一样接下去说道——不吃兔子肉,不吃鸡肉,不吃小鸟肉,我早就知道了,还说还说……
  儿子属兔的,我们全家从不吃兔子肉。不吃兔子肉不是迷信,是对冥冥中的上苍保持着一丝敬畏,对自然界中这一可爱而弱小物种的怜悯。不吃鸡肉是我们全家的约定,除了鸡被人们强行喂养饲料而富含激素之外,这种生活在肮脏环境中的低等生物大规模被屠杀的场面,曾经那样地让我恶心和心生恻隐。
  竹林寺没有庙宇,没有竹林,没有晨钟暮鼓香烟袅袅,没有袈裟随风木鱼悠扬。只有几间红砖红瓦的房子,和普通居家的农户一样。我不知道他为什末叫竹林寺。一间房子的门楣上挂一个牌子,写着“临时佛堂”。香案下是一个功德箱。房子外面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说话,他们不是释迦弟子,是寺院筹建处的工作人员。这时太阳突然强烈起来,我们赶紧从竹林寺逃进茂密的树林里。
  湿气很重的林荫道上,一个孤独的老人扛着月牙形的花皮大南瓜,拄着拐杖,沿着陡峭的山路吃力地向竹林寺方向走去。林荫下面是一个小山沟,溪水潺潺地从乱石间蹦出,在几块大石头构成的小水潭里汇聚,然后从石头上漫过去,像一帘水晶无声下泻。儿子卷起裤腿,在我的鼓励下一步一步走进清浅的水潭。水面浸没了儿子白嫩的小腿。儿子兴奋地咯咯笑着,稚嫩的嗓音嚎叫着。我也脱掉鞋袜,踩着嶙峋的石头走到潭边,将脚浸在清凉的溪水里。
  这个没有灵魂的城市有一个别处没有的怪习俗:送鸡!中秋节送鸡吃鸡。秋高稻熟时节,吴越间所多的是螃蟹。北方诸地瓜果丰盈。因此,童年的时候在故乡,常听到瓜果梨枣敬月亮之说。可是此地的风俗是送鸡。官越大辈分越高,收到的鸡就越多。整个城市在这个季节里,到处飘荡着鸡屎的味儿,飘荡着杀鸡退毛的腐臭味儿,飘荡着鸡毛的影子。飘荡着炸鸡煮鸡炖鸡烧鸡炒鸡……鸡的味儿。送鸡送吉。给当官的送鸡只是美丽的幌子,幌子下面的交易谁能说得清呢?当市场上鸡的价格上扬到16元一公斤的时候,鸡们是为自己的身价感到骄傲还是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最科学的答案是鸡们什末感受也没有,它只是鸡,是人们的一道菜而已。可是人们呢?他们清醒地迷狂着,真实地表演着,亲热地冷漠着,大方地自私着。他们用感官进行着生命的狂欢,用美味掩盖着杀戮的血腥,用享乐漠视着自然生态和生命的尊严。我想起了一句诗:把我的鸡还给我/即使你已经把它吃掉/也要把骨头还给我!
  云空瀑是通往金顶山主峰大金顶途中的妙景。危崖高百尺,危崖之下是一潭墨绿的碧水。瀑布细细的,从绝壁上飞下来落入潭中,溅起朵朵晶莹的水晶花。潭边是开阔的山地,错落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我们到达云空瀑的时候,整座山幽深宁静。只有瀑布哗哗的声音,和一两声鸟儿的啼鸣。妻子坐在潭边上,和儿子比赛背古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返影入深林,复照清苔上等等。
  这时,一颗挂在枝头的红红的野柿子吸引了儿子的目光。他指着柿子叫起来:爸爸,那是什末?妻子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在树丛中发现了那棵孤独的柿子树。它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尽管还不到树叶凋零的时节。只剩下一棵小小的柿子灯笼一样孤零零地挂在树上。儿子说我要我要,妻子看看我,我起身沿着山路往那棵柿子树的方向走去。走到柿子树下的山路上,突然一阵悉悉簌簌,从密林里钻出来一个老太婆,紧接着又钻出来一个老头。老太婆苍白的头发被汗水湿透了,纠结成一绺一绺的,上面还落着草梢。分不清颜色的汗褂早已湿透,隐隐透视出干瘪的乳房,黑黑地在肮脏的汗褂里晃荡着。老头的样子跟老太婆差不多。他们手里掂着一个肮脏的化肥袋子,一手拄着一根棍子。脚上的布鞋烂了,露着脚后跟。袋子口敞开着,里面装着刚从林间捡拾的板栗、山核桃、野果、蘑菇、木耳等东西。他们站在山路上看着我,眼里面的内容复杂极了,惊恐、疑虑、自卑、羡慕、仇恨……我谨慎地用本地方言招呼他们,他们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拄着棍子钻进树丛走了。
  拿着柿子回来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都是那让我心惊的狠狠的一瞥!儿子拿着柿子高兴地玩弄着,妻子瞪着警惕的眼睛看着我,听我讲那对山民夫妇。或许是我的遭遇惊醒了妻子,她坚定地说:我们回去吧,别让司机等久了。我知道她的担心,此刻,寂静浓厚的密林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人。瀑布还在哗哗的流着。鸟儿也不时地叫两声。没有太阳,阴郁的山林里晦暗着,只有山风偶尔送来几声树梢的摆动声。
  我说走吧,背起孩子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
  妻子跟在我的后面,在陡峭的石阶上小心翼翼的走着。在一处比较平坦开阔的山路上,我放下儿子。小家伙在前面追着蝴蝶自己跑起来。山林里的蝴蝶品种繁多,花色鲜艳。个头大的拳头样大小,黑色的翅膀上是红蓝相间的花纹,美艳炫目。个头小的如黄色的纽扣,静静的停在葳蕤的草丛中。其他花色的蝴蝶三三两两,在山路两旁翩翩跹跹,乍停乍舞。儿子追着一只铜钱大小的灰色蝴蝶,蝴蝶的翅膀上有红、黄、黑三色斑点花纹。蝴蝶乍飞乍停,儿子时进时退。突然,蝴蝶向儿子身后飞来,停在我面前的一棵树枝上。妻子和儿子都屏着呼吸看着我。我轻轻地举着双手,慢慢靠近树枝,猛地一扣,哇噻,儿子欢呼起来,蝴蝶被我扣在了手中。儿子和妻子跑到我身旁,准备从我手里活捉蝴蝶,六目相对,我小心翼翼打开手——蝴蝶出人意料地翩然飞去,从容地落着一处更高的树枝上。
  哇!儿子哭了。妻子用责备的眼神瞪着我,一边埋怨我一边哄儿子。我怅然地的伸开手,发现白皙的手掌上,清晰地印着一只蝴蝶五彩斑斓的痕迹,明艳而逼真。
  儿子的哭声停了,我看着掌心的蝴蝶突然间有些激动。我想起了庄周梦蝶的传说;想起了《化蝶》优美的旋律和凄婉动人的故事;想起了李商隐“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的忧伤和怅惘。那一只斑斓彩蝶的吻痕,坚定了我心灵自由的方向,让我的心明亮起来,我想,我没有囚禁这美丽的权利,没有,尽管它只是一只蝴蝶,我也没有权利剥夺它的自由。它远离我的手心,如同我远离今天的城市和人群一样,都是为了那份透明的自由,为了追寻自己的那方天空。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坐在书房里沉思着。妻子和儿子洗漱完毕,给放好了洗澡水,催促我赶快洗漱。我说:不,我要再看一看掌上的那只蝴蝶!
                           
  


转自: http://www.21huazhu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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