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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外家梨栗记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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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4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yq 秋梧晚烟,残阳乱蝉,元好问当是年老时写下这首触人内心深处故乡之思的作品,因为他写道“去国衣冠有今日”,写道“白首来往人间遍”。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子,历遍了人世的辛酸,遭受了亡国之痛,邻近暮年,眼望晚烟缠绕的梧桐,残阳将尽,乱蝉噪鸣,忽然想起了千里之外,被时光间隔了数十年的外家梨栗,记起了一个陌生的爬上梨树摘梨的小孩子。也是一个傍晚时分,斜阳穿过青瓦上升起的散乱的炊烟,许多年老的、年轻的母亲用各种声调,离开了这一个地方就再也听不到了的同样的乡音,呼喊着各自在外面疯跑的孩子回家吃饭,寒蝉也不甘寂寞地尖锐鸣叫,故乡的点点映象经过了时光的冲洗,在数十年后温暖了、也寂寞了,穿透了一个老人的胸怀。稚嫩的孩子不知怎么就渐渐长大,渐渐衰老了,时光就象踏遍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故乡已经高岸深谷,幼年的记忆却还残留在心底,房前屋后的一棵树,门前的一块破损的青砖,某个春节的一场大雪,夜晚回家时一天皎洁的月色,城门口守门老头挂在墙上的明闪闪大刀,他的那条黄狗,冬夜母亲讲故事时窗纸被风吹动的响声。
  大街上跑累了,走进一家干净的小店,坐下来要一杯乌梅汁,熟悉的味道蓦然间会想起南方外婆家的杨梅树,想起杨梅成熟时节空中飘散的气味,想起细雨中的石板路,晚上梧桐细雨的瑟瑟声,那个衣饰店净洁、安静、灵气的女孩子,(她曾吸引、激动过多少青春期少年蠢动的心呢?)窗外是高大闪亮的建筑,穿梭的人群,宽阔的大路,喧嚣的车流,脑子里却幻化出一个湿潞潞鲜活的小镇。冬日微薄的雪中新鲜的红梅,“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小街,“虫声新透绿窗纱”的暖夜,“梨花满地”的寂寞中庭。泛绿的水中也有追逐的鸭子,门前也有呆坐的老人,外婆隔壁家的一个小姑娘整天好像都在咿咿呀呀地唱歌。
  对于一些内心坚硬的人,在一个战乱的年代,如鲁迅,他在回到故乡后,看到的不过是天底下横着的几个萧肃的荒村。但他离开故乡的路上,也终于听到船下的水声,听到孩子们的低语,也看到正如地上的路一样的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希望。他的记忆中也留存着之后他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样好看其实他根本看不懂的社戏。他吃过的本家四爷家的煮豆子到他当了教授也还记忆犹新。幼年时的一些简单的快乐,爬树、掏雀儿、赶集、逛灯会,悄悄地被尘封在记忆的暗角,固执地盘踞着,如休憩、如冬眠。当一个细雨如织的夜晚,与故人盘膝闲谈起往事,相互倾听、诉说都市生活的荣华与无奈,命运的辗转,人际的暗斗,理想的幻灭,情感的变迁,他们蓦然间在心头复苏。镜头渐渐地拉近,看得清晰了,象是欧亨利笔下的流浪汉听到教堂里传来的悠扬的赞美诗,理想重又回到心中,重又找到了那个乐观、勇敢的自己,似乎再也不必患得患失,不必瞻前顾后。
  “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过去已经很遥远了,孩子们听着悠远的过去的事情,眼望天边一线起伏的蓝色山峦,那些平仄如诗韵的线条,心里憧憬着无限神秘的远方与未来。然而传奇只在故事里发生,那个整天唱歌的小姑娘后来在南方的一个大城里因唱“蝴蝶妇人”得了比赛的第一,她想在大学里谋得一个养身的职位,因文凭不够高,她得不到,又不能放弃自身的一点专长,只好不停地寻找比赛的机会。一个以为人生便是像马驹儿一样在旷野里撒欢儿的孩子后来做了审计师,每天只能面对案头的账表、数字和计算,闲下来他会蓦然想起那些繁花似锦的旷野,葱茏茂盛的青草,草间盛开的簇簇野花,花草上自由飞舞的蝴蝶,和一个用布衫扑蝶的小小身影。
  精英会所里居住的精英一般不会回顾往事,事业的忙碌也不允许他们怀有柔弱的感情,成功的炫耀足以使情感匮乏的弱点在强光下自卑地隐身,但即使刚毅果敢如吕太后,也会说“人生如白驹过隙”这样的话。对于没有离开过家的人不会知道什么是故乡,甚至也并不知道家意味着什么,一个没有离开过母亲的人也永远无法真正体会母爱的珍贵。就象我们不能真正领会过江诸人“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的感慨,蒋兴祖女“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的家国之痛,以色列人复国的决心和辛酸。哲学上把找到真理譬喻为“回家”,兜了一个大圈,曲折盘旋地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原来也不过是为了回家。两鬓成霜的老人僧窗借榻时想起了外家梨栗。“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骑着竹马,头上扎着乌黑的发髻,累了就躺在石椅上睡觉,渴了就从水缸里舀水,如今只在眉目间还隐藏着一丝过去的痕迹,一起爬过的墙头不知是否还在,一起读书的草堂是否已毁于一场大火。黄鹤已经飞远了,仙人杳不可及,晴川历历,芳草凄凄,烟波江上的旅人,望着垂挂天边的落日,想起云山外的家园。
  平凡的人也许也曾有过不平凡的理想,为生存所迫,甘于平凡的人消灭在茫茫的人群中了,谦卑、谨慎、辛勤地守着属于自己的一份生活,偶在空闲中忆起散落无边岁月里的点点旧事,一丝怅惘总难免由心头浮现。但这一丝怅惘很快也就消失在麻木的神经中了。那些不甘平凡的人还继续努力着,心里做着种种挣扎,夜半的一声遥远的汽笛,惊醒十数年、数十年古怪、迷离的梦。坐起身来,窗外的月色正好,夜虫寂寞地鸣着,间或有忙碌的小车风驰而过,齐窗的杨叶沙沙做声,似慨叹、似低语,谁又会去想,月光这样沉静地照耀,已经亿万年了。
  


转自: http://www.21p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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