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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葵花半掩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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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4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葵花半掩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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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一直在做相似的梦。梦里景像异美,陌上桑纵横交错,汁液饱满的浆果密密实实缀沉了枝条。梦里总是一个人在晃荡,年幼,瘦小,站在树下,不摘一颗果实,只是仰脸看着或紫亮或红润的果实,瞪亮了眼睛感叹:这么多,这么多啊。昨晚梦更美,天空里团繁花,像是紫丁香,温柔的姿势往下落,到桑树那般高便不飘了,悬浮在那里,袅袅兜绕,缓缓旋转成大朵大朵的花。那花朵现在还记得清楚,五瓣,花色微紫,黄蕊,花片上脉络清晰流畅,连细小的分叉都没有,完美得倒像轻软的绢花。事实上她应该是沉扑扑的,丰厚的,柔腻的,没有亲近,但心梦里是清楚的。
  
  清早醒转,胸口一直纠缠着甜蜜的叹息和流连的惆怅。接二连三的梦景相仿,清晰异美,却不曾有半分亲近和获得的念头。不知要向我传递什么讯息。也许只是一份单纯的眷顾吧,怜我因了一次小的交通意外整整七天出不得门。七天,窗外繁花此起彼落,妙景眼睁睁错过,不能真切轻嗅,却可梦里体会。七天光景,春却将尽。昨天站在露台往四周探望,发现西边村庄上空错落着几大团柔软的紫,是成百上千朵桐花簇拥而成。槐树也将绽白了吧,那白杨的叶子,看起来密实了不少,远远的,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亮。阳台之南,百米开外是一株大柳树,去年移植到这里的柳树,两天未曾抬眼细观,枝条竟蓬蓬,已由鹅黄转为碧绿。外面气温应是暖融,远远看到一些男人女人,身影轻快,是换了单衣的利索。窗外春衫薄,无限风流旖旎,而我在这里,还着一件深蓝的高领毛衣,隔着距离,透过窗子,凡是视线可及之处,七天来,都细细筛望了个不厌倦。
  
  七天来,着深蓝毛衣的我频频记起穿件花夹袄,小脑袋探出窗口的那些时光。便是这样将尽的春日里,一表一里中间一层薄棉絮,针脚细密一行排一行,斜襟的,对襟的,碎花花,大团花,软和的夹袄穿在身上,轻便又舒适。那段光阴里的窗口是开在阁楼上的。阁楼南北都有很大的窗户,通风,透气,很是亮堂。木质的楼梯和地板,踩上去是生锈生苔般“咚咚”的沉闷声响,声音空洞且惶惶,这令我们每次上楼时都得缩肩屏息,放轻脚步,说话都怯声细气。阁楼长年堆着金黄整齐的麦秸、焦黄的玉米须和干净白生的玉米苞皮。我曾盘坐在地板上用玉米苞衣编过蒲团,辫过草绳,捉过无数只瓢虫。阁楼里的瓢虫真多啊,怎麽捉也捉不完。捉的多了,小手上便有一股难以洗净的怪味道。这种味道和麦秸干燥暖煦的气息混合起来,便很难使人忘掉。
  
  阁楼南窗下有株小梨树,很多时光我趴在阔大的窗台,与她安静对望。记忆里的小梨树永远是春天和初夏的样子,永远是那么一团新枝缠绕,永远是水嫩柔腻的叶片上托着一簇闪着青玉光泽的梨花,时光轻悠悠地渡过去,一捧光洁坚硬的青果子便一点一点鼓起腮帮,温软旖旎的气息嘘挠着亮汪汪的白梨花,直到某一日她再也招架不起,筋骨酥绵,醺然坠地。单单一把青果子是记不得如此清楚的,那青果上是有阳光的——一捧青蒙蒙的的果子,恰似一把微微鼓胀的碧玉扣粒,被谁无心抓起又随意置于新叶缠绕的明翠托盘,扣粒微微滚散,一粒一粒隔了距离,稳稳静静地卧着,彼此亲爱又各自独立,光絮丝丝缕缕扑在上面,映入眼前的,便是新绿绸缎般的光泽弥漫。小梨树左侧好像还栽着一棵树,樱桃还是苹果,我竟没有俱体记得。
  
  将这些温柔又迷醉的情景,将过往的,现时的,梦境的,零零碎碎光景里的好讲给朋友,朋友正领着两只狗行走在大山深处。他说有大片紫色花朵正在身边蔓延,平坦如桌的大石头上生了厚实的绿苔藓,映山红开在人们看得见够不着的峭岭,阳光疏疏落落透过浓密的枝条漏在身上。他说山上一切都很好,你也变得比以往美好,不再言辞激烈和情绪嚣张。他随意清淡的话语让我怔然,沉思。不再有话说,只听见那端风从山谷里旋起,鸟雀在寂静的树林清脆啼鸣,撵野兔奔跑而归的狗们吐着舌头喘息,我的朋友,他在落满松果的山径上走成一株朴素安静的植物。这个植物一般性情温和的男人,这些年,一直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我,了解我脾性里的一些激和劣,清楚我对过往里人或事物的极端憎恨直接牵连到对现时生活的排斥和不信任。
  
  转变的过程应该是循序渐进,却又不露声色。所以别人无从探究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病是在哪时平息的。自己应是心知肚明,清楚记得“转变”霎那身体里是冰凌急剧碎裂的声响,翻涌着扎根经年的刺自温热血肉里剔出的惊惧和疼痛。却是心甘情愿地承受。因为那些或苍凉或繁华的乡村景像,那片露水打湿了的原野那条水草丰茂的河流,就像黑暗里蓦得腾出来的一只手,带着温度,带着怜惜,挟着熟悉得呛人眉眼的气息甚至还有备受冷落的愤怒,就那么一下子扼住了我的心脏——多少年,因为至亲之人的精神崩溃,我对家乡的仇恨便是刃上之风,飕飕的凉,从未以自然饱满的情感热爱过那个生养我的村庄,从未。所以看到青草的香、河水的腥在一个男人记忆里流动或奔跑,惊诧恍然,羞愧难当。将那个男人所有关于村庄、河水和花木的文字打印下来,装订成册,像串连起一地碎瓷,小片小段逐渐合拢、俱体、光洁如初,然后提醒自己,村庄是无辜的,河水和花木是慈悲的,那些被自己切齿恨过的人,大都已亡,亮堂堂的太阳下,还有什么不可原谅。而那个男人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他文字的意义,不止是让我做到可以大胆自然地正视过往,亲近自己的村庄。
  
  还有一位朋友,必须提及,无论飞红流白还是细水狂澜,一入他的字,便是清致和缓,疏朗淡远。他的文字对我的影响直接而彻底。便是那里。《山在那里》,这本深蓝色的书,简洁,大气,隐隐散发沉檀之香,此刻就在我的左手上。这本书的好,那里所有文字的好,太多的人清楚,无须我多言,仅重述一句他博客里的话:不曾寄望宣泄的,惟有安静地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或者一个探至微处的章节。当蓦然看到这句话,当郑重记于纸上,心底里一切的辗转,是半空里纷扬的翅膀,霎那合拢,安稳落定。此后,如何应对可测不可测的生活,我想自己应该很清楚。
  
  其实生活,她原本是华丽的,轰隆的,散发浓郁的暧昧气息,葵花一样的流光溢彩晃得我们半眯了眼睛。所以会犹疑,会慌张,会不合拍,会哀伤仓皇的神情意欲葵花的背面躲闪。如此也好,那些葵花半掩的光阴里,梦境恰妙,花木闲散,朋友像植物一般安静良善。那死结缓缓脱落的画面,那些沉银一般温和坚忍的文字,都是容我们藏身的窖,安全清洁,温度恰好。若此,某一刻我们像冬眠初醒的小兽,躲躲闪闪或大大方方走出来,会感到有一束光亮,正以准确笃定的姿态,从心里,从深海里挣扎着浮曳出来,微弱,氤氲着湿的雾气,整个姿势却是上扬的,并不甘于沉溺。
  
  



转自: http://www.iceac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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