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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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者


??这些年我有一个游手好闲的习惯——收集海南民间的故事，家常的，奇异的，都觉着兴味盎然。
　　去年夏天，和一帮朋友在南海上漂流了七天七夜。那七天七夜我像一条鳞片晶亮的海鱼，游荡在腥咸颠簸的航船上。我喜欢和船老大聊天，54岁的船老大走南闯北，还有过漂泊南洋的经历。自23岁开始出海打渔，至今已在海上整整漂了31年。我喜欢喝船老大泡出来的带些土味的茶，船老大说他也不清楚这茶的名字，是他家的老婆子跟山里人买的，说是下火还去湿，左右都对海上的渔民有用。
　　我曾经和船老大聊了整整一个晚上。在船头甲板上，风撒了野，呼呼地刮过来，像是经过了莽莽丛林。抛了锚的船，会依着海潮摇晃，船上的人在这摆动中，都有悄声说话的欲望。我们也盛得住这个时间。船老大把他经历的、听过的关于海南人在南洋的故事都地打散了，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地，听起来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那个夏天，我还见了船老大一个故事里的主人公。老人已经九十多岁了，拄着一根雕有龙凤的褐色手杖，年少时去乡闯南洋，大半生的经历说起来是个传奇，堆着几百年的历史——都是人的故事，有死亡的腥味。老了的岁月，给老人心上嵌进了苍凉的梗，欲说还休。无论如何，这故事耐了心听，也是旷野里的厮杀，刀光剑影的。??
　　
　　
　　【一】
　　90年前，我的父亲喜欢在这个院子里的那张老式木沙发上斜躺着，听我念一些刚刚从老私塾先生那儿学来的“千字经”。那时候我们家境还不算太糟糕，父亲经常会带着我到集市上看看热闹。我们爷俩走路时都昂首挺胸，铜钱在父亲的衣兜里碰来撞去，回家时顶多买壶酒，父亲一个人坐在那张四脚的石凳上喝。
　　父亲在第一次革命战争时去过南洋，割了几年胶，回村里来置了几亩地，母亲养了很多猪。我上私塾时就骑着那头最壮的黑猪去，村里人都笑我是个异类，年过花甲的私塾先生对我父亲说：“你儿子长悟性，但是太怪异，将来怕是要遭劫。”
　　我性格从小孤僻，现在想想私塾先生当时是说对了。父亲后来请过不少巫师到家里做法，院子里升起一堆火，我在火堆前站着，手朝两个方向伸张成一字，双脚叉开，巫师拿着火把，绕着我打转，嘴里念念有词。
　　每一次做完法事，父亲就给巫师送一头猪。但我骑猪的毛病没改，话也不多，依旧怪异。
　　我长大后喜欢往邻村跑，邻村有戏班子，一到日落就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搭起台子，戏台上很热闹，演员都是四方乡里的人，脸涂得跟花猫一样，腰扭起来不利索，干脆就踏踏实实地站在台中央唱。我带头起哄，喊一声演员的名字，敲一敲手里的破铁烂罐，发出震天响。戏没法再唱下去了，我把破铁烂罐往台上一扔，起身回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戏班里的人告了状，父亲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说我是孽子，成天游手好闲，将来也是不指望光宗耀祖了。我心想自己才多大，凭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要放我身上。再说父亲也从来没做过光宗耀祖的事，那几亩地还是去南洋回来后才置的。我对父亲说：“您老就别操心了，回头我也去一趟南洋，回来保准让我儿子当有钱人。”
　　“你这孬样能养得起儿子我都不姓符！”父亲把手中烟杆愤愤地挥了几下，背着手走了。我母亲听了这话拽了拽我的衣角，她偷偷告诉我：父亲当年去南洋时也这么说的，我是戳到他的痛处了。我对父亲是其实是有一些怜悯的，但是他常年在我面前的唉声叹气和唠叨让我心烦。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还没有娶亲，我的儿子自然还没有出来。
　　我年轻时除了杀人什么坏事都干过，父亲说他不指望我，开始出海打渔。我最后一次见父亲时，他蹲在地上找一枚祖上留给他的印章。印章没有找着，父亲叹了一晚的气。父亲出海的第六天，台风就来了，连着刮了五六天，村里很多人家的房子都倒了，我家的猪圈也被折腾得七零八落，有两头猪被断裂的柱子压死了。台风过去了很久，海上已经开始风平浪静了，但父亲一直没有回来。
　　我的母亲每天晚上都嘤嘤地哭，第二天起来眼睛看人都浑浊，谁也认不清。父亲的兄弟凑了钱让我再去读书，我母亲说：“你这回要好好地咧，读不出个人样，会让人笑话你爹。”
　　第二年，我考上了琼东师范学校，村里举行了个很大的庆祝仪式，邻村的戏班子也过来了，被我砸过的演员老了，走起路来腿脚也是瘸的。他摸了摸我的头，眯着眼睛对我母亲说：“有出息了，还是有出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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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那时候抗日战争已经爆发，中原大地到处烽火弥漫，但海南岛还是静悄悄的，村里人晨起去庄稼地看看，逢着熟人，在田头聊聊天，说的是潮讯渔鱼的事，谁家日子都靠这天吃饭，岛外的炮声隔了这么大一个海，谁也听不到，谁也不是千里耳。
　　父亲的兄弟说我识字了，会算数，能挣钱了，就让去过南洋的表兄带我一块去南洋挣钱见世面。那时候我母亲更老了，眼睛还是浑浊，自己洗的衣裳常常都留了大块烧柴时沾上的炭渍。
　　我走的那天，我母亲到渡口送我，颈上围了我给她买的那条水红围巾。天很热，母亲好几次忍不住撩起衣角在额头上擦汗。我没有哭，船上有200多人，脸上的表情都一样，撑着，欲哭不哭的，难受。
　　船开了，我母亲慌里慌乱地想跑过来，刚跑一步就打了个趔趄，她大概想站着，站到一半腿一松，身体又掉到了地上。村里的一个远房婶婶过去把我母亲扶住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时，还恍惚看到母亲慌里慌张的样子。
　　船开了很久，船上的几百号人挤在一起，大热的天，粘乎乎的，船舱里都是腥咸的汗味，临睡占了极大一块地方躺下，不到半夜就会醒过来，身体已被别人挤到了角落里，左右夹击，动弹不得。
　　到新加坡时，天刚刚亮，我跟着表兄到了一幢很气派的建筑前，表兄说这里有个老乡在当差。我贴着墙壁站着，表兄去敲门。门打开后，出来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一看到我和表兄脏兮兮的脸和皱巴巴的破旧衣服，什么话都没说就把表兄推了一把。表兄措手不及，身体一晃就从台阶上跌了下去。我当时一看特别来气，嗖就冲了过去，揪着那人的衣领，抡起拳头差点就砸下去了。表兄从地上爬起来，向我摆了摆手。
　　后来知道我们老乡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找活干。表兄告诫我：“这里是外国，不能随便动气，要不然被打死了也是白死的。”
　　我和表兄一起在街上晃悠了几天，终于得到一个信息：有一家菠萝厂在招工。我和表兄都到了这个菠萝厂，开始了削菠萝的生活。削菠萝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并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表兄没干几天就放弃了，说这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一再告诉自己要挺住，终于坚持留了下来。
　　在菠萝厂的生活很艰苦，每天早早就要起床，工作十几个小时后，入夜了才能回宿舍。二十多个平米的宿舍里住了二十四个人，翻个身都能把左右的人打醒。上班的工作就是无休止地削菠萝，没有钱买手套，后来，我的手都烂了，每一根手指都开始脱皮，长脓，吃饭时筷子也拿不稳，起床穿衣时无法扣纽扣。天亮了我就盼着阳光淡下去，一个觉得比死还要难受的人，对于随便什么都难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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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在菠萝厂削了两个月的菠萝后，菠萝厂倒闭了。我和宿舍里的广东人福建人一起四处寻工，生存下去的信念比任何情感都更富有力量。
　　我到新加坡的第三年，日本军队的飞机开始空袭新加坡。我们在街上看到的日本兵绑着腿，脚穿胶底布靴，神情倨傲。我们开始有不祥的预感，尽快辗转到了马来西亚。我们只是一介草民，以为到了马来西亚就可以避开日本轰炸机，比较安全。对于突然而至的战争，我们不知所措，谁也没有做过应付这种局面的准备。
　　初到马来西亚时，情况稍好，气氛似乎还没那么紧张。我开始学做裁缝和会计，还用仅有的一点储蓄买了一只小船来做一些小本生意。这像是寒噤的黎明，必得做些什么才能排解心里的慌乱和恐惧。
　　很快马来西亚也被日军占领了。有一天，我正在港口和一个客人讨价还价，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我们往后一看，一队绑着腿的日本兵站在那里，我和客人登时都吓得魂飞魄散。当时在马来西亚的日本兵就是魔鬼的代名词，为了达到阻吓的目的，他们胡乱射杀几个街上无辜的百姓，把这些人的头砍下来，放在几座大街上示众。
　　我们屏住呼吸，只求苍天保佑。两个日本兵走到我们跟前，挥动步枪上的刺刀，把我们手里的鱼肚戳穿，然后把它挥落在客人身上。接着他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并推我们跪下，用穿着靴子的脚狠踢我们的脑门，把我们踢倒。随后，用刺刀抵着我们的背，把我们推上车，一直把我们送到了一座荒岛上。
　　但后来我发现，被日军抓到这岛上的人竟多达数万人。我们当年也把这座荒岛称为“死亡集中营”，困在这岛上的人，心情都黯淡，整个马来西亚似乎都弥漫着战败的气氛。日本军队的炮弹一匝接一匝地射过来，好像所有的日子都过到了头。日本军队的零式战斗机天天都在我们头顶上飞越，我的记忆瑟缩、模糊了。回不了家，等回去了，也许家已不存在，房子已被炸毁，这世上终于只存了无牵无挂的虚空。我难道就要死在这异国的荒岛上么？可是，我的老母亲，她的眼睛现在一定更浑浊了，我到底还是她唯一可以攀附的踏实依托。
　　荒岛上空无一物。我们寻找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来存活自己的生命，夜了，就赤条条地躺在沙砬上，天地为被，算是在这荒岛上唯一得到的自由。在岛上无聊至极的日军，想出种种整人的花样来娱乐。他们看了谁不顺，用刺刀一指，然后把这个人五花大绑成肉团示众，再从海里汲了大盆的水，往绑着的人嘴里猛灌，这个人的痛苦挣扎会刺激得他们哈哈大笑。
　　


转自： http://www.iceach.com

风长老

偶老了，不走了

「ˊ牛奶ˋ 」

那就漂泊吧，，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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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 漂泊了 几年  时间 很快 :my :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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