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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理想国的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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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7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理想国的迁徙
  文/木叶
  
  凭借《诉讼笔录》,勒克莱齐奥摘得勒诺多文学奖,时年二十三。就在这一年(1963),罗伯•格里耶《为了一种新小说》出版。次年,萨特获得并拒领诺贝尔文学奖。再过两年,勒克莱齐奥所推崇的中国作家老舍沉湖而去。
  勒克莱齐奥撷取了新小说的月光,旋即步上了自己的云端;他生活在“萨特的时代”,不免亦有所介入,然表现为一次次的离开,去往别样的文明。
  “我们都富有才华——在地球上,我们没有做过任何有益的事,就像上帝一样”。《诉讼笔录》的写作似乎将十八般兵器均操练了一番,未必打得准,未必精当,倒是颇有一股气。男主人公亚当,不甚清楚是从军营还是精神病院出来的,他跟父母没什么麻烦,却不得不出走,“寻找与大自然的某种交流”。他的举止乱糟糟恨恨然,酷极,举一例,他打算弄一辆汽车,开到场地中间,浇上汽油,自己周身也浇上,然后钻进去,点火。他津津有味地描述自己尸体的皲裂,他希望再也没人认出自己,“我多么想赤条条一丝不挂,浑身漆黑地活着,彻底地燃烧,彻底地被创造。”彻底地被创造,这一词组还被他用横杠杠去。
  终了,疯人院里的亚当“拼命地活着”。这几个字单拎出来往墙上胡乱一拍,便是现代人之完美肖像。
  “当代文学是一种绝望的文学。”
  《洪水》(1966)中的大学生贝松,沦为流浪汉,故意对着太阳看,直至瞎掉。《战争》(1970)是一部反小说,人变成了符号,谈什么叙事,谈什么意旨,战争充当一切的“出生证”,现代性的本质仿佛就是徒劳无益的战争,物质与物质的战争,符号与符号的战争,无时无刻无微不至的战争。
  勒克莱齐奥的小说,是一个个问号。然他不止于提问,每每以梦相抵,尤其是1970年代中期以来。
  《梦多》(不迟于1978)系短篇,有着钻石的光芒。约摸十岁的小男孩梦多,没人知晓他从哪里来,最终亦无人知道他逃出儿童救济院后去了何方,惟他那句“您想不想收养我”长存耳际,有了它,最终那“永远热爱”的留言才变得铿锵,有如一颗青青的桃子击中你的头。另,这孩子喜欢谁才会这么问,且是若无其事地问,待你缓过神儿来,他已跑得远远。
  勒克莱齐奥总是擅长借一个孩子之手,敲开一扇扇陌生的家门。《沙漠》(1980),中译《沙漠的女儿》,有添足之嫌,却亦凸显了少女拉拉的际遇。沙漠正为文明所侵蚀,而高歌猛进的文明是否也在沙漠化?
  “西方文化已经变得过于单一了。它把最大的关注力放在城市和技术层面,因而阻碍了其他各种表达形式的发展,比如,虔诚和感觉。”千古魅惑、异域文明,激越着这个原本身份便颇复杂的作家,并在其字里行间埋伏,生长。就此而言,《流浪的星星》和《乌拉尼亚》,是两颗卓异的果实。
  《流浪的星星》(1992)以德国纳粹反犹的罪恶切入,犹太小姑娘艾斯苔尔和母亲被迫流浪。中译本277页,直至第168页,艾斯苔尔才遇着另一主人公,阿拉伯小姑娘萘玛。萘玛给艾斯苔尔留下名字,然后离去,她们一句话亦不曾交谈!阴沉的背景在此刻突然走到面前,二战结束了,新的战火却又燃起。嘲讽如一个小丑高高跳起:艾斯苔尔即将抵达圣城耶路撒冷,萘玛却正走向可怖的难民营,为什么以色列千艰万险得以复国,与阿拉伯世界的纠葛却不断悲情浮现?
  也许耶路撒冷并不存在?小星星艾斯苔尔在迟疑。萘玛更是不解:太阳不是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吗?
  萘玛为孤独和疯狂所包围,不断拿起笔,记下难民营之种种,或许有朝一日艾斯苔尔能看到——自萍水相逢的艾斯苔尔脸上,萘玛读出了自己的命运。
  这样的小说,莫非在试探神?我屏住呼吸。
  《乌拉尼亚》(2006)开篇便是“我创造了一个国度”,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在读《哈扎尔辞典》。小说源自战争的记忆,勒克莱齐奥和哥哥为克服焦虑,以希腊天文女神的名字乌拉尼亚,虚构了一个国度。对天国的这一仰望,终在60年之后化作一部小说。
  墨西哥的“坎波斯”,便是此梦的折射。走投无路的人聚于坎波斯,原本操着英、法、西等语言,却形成了独特的埃尔门语,婴儿的语言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别人以为是疯子,坎波斯人则彼此明了。如此这般,异国异族的流浪者,融会成了一个奇特的彩虹民族。坎波斯没有学校,整个村子便是一所大学校;要学会做人,首先得学会怎样做孩子。
  乌托邦,总是从语言开始,其间的生活则指向自由,和真理。
  或许,小说中另有一个乌托邦:人类学家和其他学者在山冈上建立的朗波里奥。朗波里奥是研究中心,创建者唐•托马斯•摩西梦想的是一个新希腊,远离尘嚣,人不分高低贵贱均可惬意相处。举措亦不少,如每隔一周的周五晚,研究中心向当地居民开放,以便农民、百姓登“大雅之堂”。
  风暴终究没有放过朗波里奥。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场知识分子的权力之争,有冠冕堂皇,有小动作。作者的手筋在于,未写干戈大动,亦未于悱恻缠绵处盘桓,唐•托马斯•摩西接受了教育部的强制条约,朗波里奥得存,却已变质,最终易地、更名。
  相对而言,(民间的)坎波斯虽说遭受资本、权力和欲望的驱逐,但还不能算是乌托邦或理想国的破灭,这正是我所心仪之处,作者指出了理想国的存在,及其迁移。
  作为坎波斯的精神领袖,贾迪明白得很,他们的公社和坎波斯这块土地唯一的联系,“是一份迟早要到期的租约”。他心痛的是自己给大家带来的,“是一种永恒保护的幻想,仿佛我们选择了天堂作为我们的家。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是有罪的。”
  贾迪还明了,此番上路决非彩虹民族的终结,贪婪与凶恶将他们从坎波斯驱逐出去,却也带来了重新选择大地的机会。
  最终,贾迪老人死在被迫迁移的途中,一个孩子也就在这一刻诞生,魅力女子奥蒂引领着彩虹民族,自半月岛再次启程……
  理想国(请原谅我在此将之和乌托邦等混为一谈),仿佛神奇的枕头,人一躺下便会开始梦想。首先在美学意义上,它们永在——在词语和天空之间。我喜欢《乌拉尼亚》,还在于,作者有如“文明的孩子”,心中保有悲情,下笔则开放得很。小说不是封闭自赏的,除了追问貌似高端的文人学者,作者还关注潟湖莉莉等弱势人群之来龙去脉,即便对理想国的描摹,亦非一味地绚烂玄迷,措辞总是点到为止,重在想象空间的存在。
  想想伊甸园,亦伴随着禁律与惩戒,人类从不曾为所欲为;想想桃花源,多简洁啊,正是这种简洁的失去最为痛心。
  终究,理想国的美德是与现实相对称的,理想国从来不是一劳永逸、一成不变,而是一种“未完成”,一种“在路上”,不断生成,不断重塑,不知其始,不见其终。理想国拒绝以终点的形式存在,生活于其间的人注定不断离开,不断迁徙,不断启程——勒克莱齐奥早早便已启程——“您何时启程,阿乌尔布先生?”看袁筱一的译介,此语出自勒克莱齐奥的处女作(《漫长的旅行》)。彼时,他六七岁,正在去往尼日利亚探望父亲的途中,这是他用大写字母写下的第一行。
  作者与笔下人物一同上路。梦多没有止步,拉拉没有止步,奥蒂没有止步,《流浪的星星》之中更是指出,天和地都是人,于是所有的启程、迁徙与流浪,不再孤独。
  虚无吗?虚无是一只巨大的鞋子,我们到来,看见它,向里面投些什么,然后在一旁另做一只鞋子……
  这是个迷恋分身术的人。著书约四十部,国内引进的七部,体量均不大,不知余者如何。“新寓言派”这顶帽子款式不错,然勒克莱齐奥这样的探险者终不会为商标所囿。他曾如此道破自己的小小文学野心:“我仿佛能够生活在其中的一本书。”
  想想,究竟有哪些书,作者心甘、我们也情愿居于其间呢?
  2008 10
  


转自: http://www.manyrose.com
六安论坛
发表于 2009-8-7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到论坛看见这么多字~累
六安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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