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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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旧事??
　　
　　
　　 我对那座古堡的回忆总是隐约中与战争有关，以至它留给我的印象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虽然那昔日闪耀在它身边的炮火（如果真如我们所耳闻和想象的那样）我根本无缘亲历和目睹，而那预想和期待中的战争又始终没有到来。?
　　
　　 那古堡位于村西隔沟相望的地方，四面环沟，显得孤峭而又傲岸。不难想见，当初，它一定很有几分显赫和威严。只是到我记事时，它早已变得伤痕累累，残颓不堪，只有城门附近的垛口和女墙依稀可辨。少年时，我们去那儿玩耍或割柴禾，最常见的是古堡内田地间所露出的大大小小的砖块和瓦砾，于是脑海里不由生出许多感慨和联想，眼前仿佛浮现出古堡早年那辉煌、巍峨的景象。由于土质瘠薄，水份严重不足，每年古堡内的庄稼总是长得稀稀拉拉，参差不齐。而大人们每次犁地，都少不了打坏几个铧尖。所以，不管是谁，只要一听说派自己去古堡犁地，嘴就会立时噘得老高，总是千方百计找借口推辞。印象中，古堡内种得最多的还是苜蓿，这种作物根扎得奇深，又耐旱，是牲畜的最好饲料。那年月，人们的蔬菜非常匮乏，于是，春夏时节，每次在古堡附近干活时，收了工，总有一些妇女假装小便而故意磨蹭着不走，好在队干部和别的社员离去后偷撅古堡里的苜蓿，为常年清汤寡水的碗里添些绿色和鲜味。平日，有权去古堡内割苜蓿的只有生产队的饲养员，所以，他们每每少不了假公济私，而对于饲养员们的这种特权，别的社员只能徒叹奈何，就连队干部们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熟视无睹。在古堡的中央有一口枯井，一直用厚厚的石板覆盖着。起初，井旁还立有一个石制井桩，可后来不知被谁推倒，再后来又渐渐被掩埋进土里。有段时间，人们哄传那井内有祖先们早年所积攒的宝物，于是一个个禁不住想入非非。记得有几次，我们出于好奇，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石板揭起，想探个究竟。可趴在井口向下望去，眼前除了一团漆黑，什么也难以辨清，扔下石头去，很久才传出“咚”的一声，听来闷闷的，由此得知井水早已干涸。后来有一天，不知谁在古堡外面的崖脚处发现了一枚铜弹壳，并用它做了一支木SQ，招引得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带着无尽的想象一拨一拨地去那儿挖掘。可挖了好长时间，崖土挖下一大片，庄稼也损害了不少，却再未见着半个铜弹壳的踪影。?
　　
　　 当时，在古堡的边上长着几棵椿树，树并不高大，亦无什么奇特之处可言。只是相传很久以前曾有守城人因为弹尽粮绝而在其中一棵椿树上自缢身亡。所以，一看到它们，我们心里总免不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怖之感，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最使我们感到神秘的是，那树上经常可以见到我们在别处难得一见的老鹰和猫头鹰。那时，在我们心目中，老鹰可绝非等闲之辈，有着非同寻常的威力。有许多次，我们曾亲眼看见它从高高的天空中一圈一圈地旋转，一点一点地降落，直至看去像一朵浓黑的乌云一般，在地上投下一个硕大的阴影；然后，再以极其迅猛的动作，挟带着一股急骤的旋风，扑向地面，伸出长长的利爪和巨大的翅膀，抓走正在野外啄食的鸡远远飞去，令我们徒然兴叹。至于猫头鹰，不用说，更每每使我们望而生畏，退避三舍，以至我们在潜意识中简直将它视若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偶尔，一听见猫头鹰那怪异的叫声，我们不由得心惊胆颤，毛骨悚然。因为据说它所发出的声音是专门勾人魂魄、夺人性命的。每次，我们用石头、土块赶走它们之后，鹰们飞上一圈，还是重新飞回来落在那几棵椿树上。这让我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有一年夏天，我们在古堡外的悬崖上割柴时发现一个铜锣样的马蜂巢，上面的马蜂挤得密密扎扎，一疙瘩一疙瘩的，而且不断地飞飞停停，来来去去，看去煞是骇人。有几个伙伴由于事先没有察觉，以致突然间遭到了马蜂的围攻，被螫得鼻青脸肿，一连多日难出家门，痛苦不堪。后来，我们经过商量，一致决定要去“报仇”。那天，我们特意在一根长长的木棍上扎上麦秸，并浇了许多煤油。到了古堡，我们先脱下外衣，将头紧紧地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并顶上背篓，这才高举着点燃的麦秸，一点一点地向马蜂巢逼近。到了跟前，我们对准目标，就是一阵猛烈的火攻。旋即，马蜂便在熊熊火焰和滚滚浓烟中发出了“噼哩叭啦”的爆裂声。于是，我们一个个高兴得直喊：“胜利了，胜利了!……”?
　　
　　 当年，古堡之所以能成为我们心目中一个无可替代的“圣地”，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在于它能勾起我们对昔日战争年代的无穷想象，对未来战争场景的无数憧憬。每当来到古堡，我们就仿佛看到了火光闪闪，剑戟森森，听到了炮声隆隆，箭鸣嗖嗖。那时，我们是多么的盼望打仗啊！印象中有一次，我们正在古堡内玩耍，突然听见一阵陌生而又震耳欲聋的声音，于是不由得一齐抬头向天空看去。这时，只见一架飞机正在我们的头顶盘旋，且有愈来愈低之势，而螺旋桨的转动声也愈来愈大。到后来，我们甚至连飞机上的字母和人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我们兴奋、紧张得有些发懵。那年月，我们头顶的天空中几乎每天都有十几架飞机经过，而每次看到飞机，我们总会禁不住一阵激动，并暗暗猜想着飞机可能飞向什么边界或前线，上面装载的又是什么武器和弹药。可以说，很多时候，我们已经将飞机当成了战争的一种象征。那天，那架飞机不知什么缘故，一直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才缓缓地升高，继而又有些迟疑似的飞去。我们一边翘首凝望，一边高兴得欢呼雀跃，一直到它远远地消失在迷蒙之中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上初中那阵，从我们村去学校有两条路可走，其中一条便从古堡附近经过。一度时期，我们在那儿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每天早晨天不亮，总能看见他一个人在那里来来去去地走，身上的收音机则吱里哇啦地响着，有时还可以听见他嘴里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这一切同我们在电影中所看到的特务是多么的相似啊!开始我们想报告GA局，可后来经过商量，决定先抓住再说，说不定我们还会因此而立功受奖呢。令人沮丧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便很快听村里大人说那人的家就在我们西北边的邻村，本来在外地工作，后来因为“犯错误”而被开除公职，遣返原籍。于是，我们原先的豪情壮志一下子烟消云散。?
　　
　　 几年前的春节，在老家，应一位儿时甚为相契、如今爱好摄影的朋友之邀，我曾与他一起踩着厚厚的积雪专程去了一回古堡，并在那儿留下一张影来。后来，那朋友又将自己初夏时节在古堡所拍摄的一张风景照片放大加工后特意送给了我。现在，这两张照片都置于我的案头。每当我在读写之隙目光或有意、或无意地与之相遇时，便仿佛一下子置身于遥远的古堡之中，整个心灵也似乎遽然冲出钢筋水泥的禁锢，顿生一种苍凉、豪迈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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