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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还是在人间的时候，听说在遥远的南海边有一座很高的山举世闻名，但它不是因高而出名，不是因险峻而为世人注目，不是因风景秀色而吸引游人，只因它的山顶有一块五彩的石头，只要人们闭上眼睛用手摸着这块石头，默默地对这块石头说出他们想要遗忘的事情，想要遗忘的人，等你放开手，再次睁开眼睛，那么你想要遗忘的就永远的从你脑海里删除了，不会留任何的痕迹。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想要遗忘的，可我还是想去这座山，我怀疑世上是否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不能像男人那样跋山涉水，所以就一直没有成行。据说这座山叫做忘却山，也有人说叫花果山。花果山我去过，那还是悟空闹事的日子，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小事情。现在太平了，是否哪天可以与王母一起去游览一番。
童子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在闭眼、静坐、遐想，手捏莲花，安详依旧，其实很远就听到他轻巧的脚步声，可是我还是要等到童子开口的时候才睁眼，这方能显示我的定力和坦然。
“观音娘娘，悟空在门口求见。”童子双手合实恭敬得站在我的面前。
我缓缓地睁开眼，“请他进来吧。”
童子领命而去。步伐轻盈。
我开始在记忆的深处搜索五百年前的过往，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以后，悟空这个顽固不化的妖猴，终于大彻大悟了，也不枉他的法号——“悟空”这两个字，等一切大彻大悟那么一切就成了空，正像如来一直说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经常可以见到如来的，可是我还是没有见诸相非相，不过还是要装做见诸相非相的样子，见如来也如见虚无，只是我的心情依旧不能平静。
不知道唐僧、八戒、沙僧现在如何，天界这五百年变的异常平静，不似五百年前被这个顽猴弄的翻天覆地，鸡犬不宁。
在他取经归来的途中我见了他最后一面，现在想起来，已经是五百零一年前的事情了。我很欣慰地看到他服帖的样子，可是又仿佛很失望，毕竟以前那个在我面前放肆的有些可爱的猴子消失了，换来的是有些奴眉鄙膝，又有些世故的孙子一样的猴子。
一个人要受尽苦难别离，才能成长和成熟，要经历过通彻心扉的事情，才能大彻大悟，脱离苦海，离苦得乐。而一个妖也要经历尘世间的苦难、挫折与考验才能成为神。人世间和神间是一样的，一切都是公平的，只有付出才有获得。但是很多人私下对我说，早知道得到的是这样的虚无，宁愿不要受那些通彻心扉的苦。我会姑做很严肃的说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了还这么放不开，怎么可以称为神。
和我比较要好的王母娘娘在一次和我畅饮的时候无意中说，她很后悔嫁给了玉黄大帝，后悔成了仙，我迅速捂住她的嘴，环视左右，没有丫鬟在。我说不要被众神听见，你是他们的榜样。她很伤心的哭着对我说，等我们拥有了一切，生活变的无忧无虑的时候，痛苦就变的无所不在了。
她说她开始怀念从前的悟空，至少那个时候还有恐慌还有担心，现在一切都没了，连人间的死亡都没了，我们只能一杯酒喝上整整一年，一盘棋下上几十年，甚至一个发呆都要几个月，因为我们的时间太充足了，无法变的充实。我说，娘娘你要好好修行，修成那无上无等正觉心，那时我们就没有苦乐了。王母娘娘睁着迷离的双眼看着我，你还信释加牟尼的那些鬼话。我想说我信，一直都信，可是我变的没有以前那么坚定，我很同情王母娘娘的处境，可是她至少拥有了得到了，而我拥有什么，我只能正襟危坐在莲花坛上，凝视苍生。王母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看看左右无人，就没有推开她，看着她泪流的脸，我望着远方，云蒸雾罩，仙气缠绕，只是看不到尽头。
“娘娘，你这几百年还好吗？”猴子不知道何时来到我的面前，我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回过神，慈祥的看着他。
“我还好，你的师傅和师兄还好吧，已经四百多年不见了吧。你们终于得道成仙了，看到你们现在的成就，我真的很满意。不要辜负了我在如来和玉皇面前一直袒护你们的一片心意，要潜心修行，降伏你一切的妄念。”
“娘娘，我这四百年来每天都在细读如来的自传和如来的对话录，自感受益匪浅。只是娘娘，我越淡忘，就越感觉自己忧伤，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生世，等我一切忘记了就真的脱离苦海了吗，那么我们何不去死，为什么还要成仙，成仙和死亡的意义是一样的吗？”说着说着，猴子静静的泪流满面。不似从前那个轻狂的猴子，不似曾经那个狂妄无理的猴子，看着这个文绉绉的甚至是有些酸溜溜的猴子，我心中有微微的颤动。
一直以来，对这个猴子，总有莫明的感觉，看他不象看其他妖怪，降伏不了可以将他们消灭，总是不忍心他受太多的伤害，于是一次一次点化他。他闹天宫的时候我劝如来再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在取经的途中，如来、玉帝故意刁难他的时候，也是我忍不住一次一次点拨他走出迷径。看着这个开始学会思考，学会探索，也开始体会忧伤的猴子，我的心变得紧紧的。
“你的苦是缘于你没有真正的淡忘，肉身只是虚无，父母、兄妹，爱恨，生死一切皆是虚无，人生间的一切只是幻影，你还要追寻自己的身世何用。”我微微得闭上眼，努力的回忆，那些尘封了多年的记忆，静静的流淌而来。
记得，一千二百五十年前两道金光直射天宫，自一亿七千年前天庭建成以来，一直是九龙坐骑的玉马金车拉着太阳照耀人间，还没有人间的光芒这样照射过天庭，那两道光肆无忌惮的照了天空很久，无数的传言说是如来转世投胎去体会和领悟更深的佛法，因为在如来出世的那年，也有两道金光射向天庭，我不知道这四道金光是否相同，因为我比如来出世要晚，成仙也晚。可是我知道，当我看到那两道无比耀眼的金光时，轻轻的感觉那光芒里透露出熟悉的气息，领我心中泛起丝丝的涟漪。
我知道一切的谣言只是谣言而已，因为那天我正在和如来探讨佛法。后来我知道那是悟空从花果山顶的岩石中出世在参拜四方，其实悟空应该是很懂礼貌的，可是无数的神仙还是妒忌人间的一切，说他是妖孽，说他藐视天庭的威严。孰不知自己也是从人间的妖孽修炼成仙的，我一直在想妖孽和神仙的区别就是，天庭是否承认你是仙，你是否愿意做天庭听话的神。
如来看到那两道光，凝思了很久，对着远方依旧深沉的说：“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
其实我很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一直深不可测，而我也不适合多问，问的太多只能显示我的无知，我不怕如来知道我的无知，我怕失了观音的身份。
于是就静静地看着他，像以前在人间这样看他一样，我喜欢这种两个人不需要过多的语言，相对发呆或思考的感觉。可是释加牟尼一直不满足，他一直在追求什么我不知道，他说人要放下所有的欲念，不要追求一切的虚无，可是他却在不断的追求，像以前他在人间一样，他想要追求所有的一切，却在标榜自己的无所求，我知道他说的很多话是正确的，尽管我想了这么多年，发现其中许多是自相矛盾。我猜到其他神仙也一定发现了，只是他们不敢说，也懒的去说，毕竟做个听话的神仙比做个没有地位的妖要好过一点。自从悟空被降伏以后，天界已经没有人再对释加牟尼说不了，玉皇对释加牟尼也更加尊敬了。毕竟一个人的威望不是全靠思想，更主要的是靠实力。
还记得我和如来相遇的那个夏天，确切的说应该是和释伽牟尼相遇的那个夏天，天竺国洪水泛滥，尸横遍野，我从小居住的村庄被洪水淹没的只能看见可怜的屋顶，父母带我和村里的人逃到一个山坡的破屋，夜里突然大雨倾盆，我们以为在山坡上不会有洪水，就放心的睡了，可是半夜里一声巨响惊醒了我，睁眼的一瞬间，看见父母和其他人卷在洪水中消失不见。那一夜我知道夏天的河水也可以如此的凉，凉的我心刺痛。我卡在树叉中间，没能随父母而去。在刺骨的洪水中泡了大半夜，等洪水渐渐退去的时候，天也亮了，我从没看到过这么动人的破晓，也许经历过死亡的人都很珍惜每一个清晨吧。
洪水退去了才知道这棵树如此高，父母说我从小是个爱哭的女孩，可是这天我没有哭，因为我已经没有哭泣的力气了。等太阳照的我懒洋洋的仿佛快要休克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充满磁性的男人的声音，“女施主，醒醒，贫僧来救你了。”
这一年我十六岁。
我努力争开充满迷雾的双眼，看到树下不远处，一个光头的人正奋力的划着一条小破船靠近这棵树。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男人的阳刚之气，也不知道什么是魁梧伟岸，我只知道那天我的心在垂死的时候深深的触动了一下，这一次触动就动了近千年。也许是哪次触动太强烈了，触的我脑海和眼前一片星光，我就在这满眼的星光里睡去了，周围变的无比宁静。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枯草上，淫雨绵绵的天里，枯草仿佛要被我压出水，背上像被无数的蚂蚁轻轻的咬，攒心的难受。我挣扎着要站起来。一只大手把我按下，“女施主还是再躺一会吧，你的身体很虚弱，等我给你熬点药草养养身体。”他的眼睛清澈的像秋日的湖水。
“我的背很难受，太潮湿了。”突然想起失去的父母，以后在这个世界自己将变的无依无靠。我的眼就流下那种酸酸的东西。
透过我含满泪水的眼睛，我看见和尚仿佛不知所措，也许他从没安慰过女人吧，他还不知道在一个女人哭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依靠就是最大的安慰。其实那个时候我还不能算是个女人，我只能算是个女孩。几千年来，我一直是个女孩，守身如玉，可是仿佛几千岁的人还叫女孩的话，会让人很肉麻吧，所幸后来人们叫我观音，这多少比叫老处女要好听很多。
和尚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等我哭累了，他把药汤放在我的面前，盘腿坐好，仿佛在自言自语，“人生只是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我没有上过几天学，大体还是明白其中的意思，无非是放开悲和喜，放开真的有这么容易吗？我捧起汤药，很苦，可我还是在他关切的目光下把汤喝完，也许是哭累了，依旧躺在潮湿的草上沉沉的睡着了，朦胧中听见和尚在低声嘀咕着一些莫名的语言，后来我知道那是他想出来的叫做经的东西,《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地藏经》、《华严经》。后来我读过很多，读多了于是觉得多余，何需这么多的经，放开一切就放开吧，何必罗嗦太多，也许无所追求无所事事的人会比经历苦痛更难受，于是他才创造那么多的经书来自娱自乐吧。
也许时间总会冲淡一切，就像如来说的，这个世界一切尽是虚无，不要过多的留恋。
父母就是一切，所有的都没了，我留恋什么呢？我留恋的是在他身边会感觉些须的温暖。可是他说他还要去普渡众生，有我在身边不方便，要我独自在一个庙宇修行。尽管我很害怕一个人的孤单，可是我想我愿意听他的话，能静静的为他守侯，期盼他的归来，也是幸福的事情，只是他从不肯叫我的名字，每次他叫我女施主的时候我的心很疼也很失落，仿佛我们很生疏。我知道他的名字叫释迦牟尼，可是他总是让我叫他如来，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如来是什么含义，我以为是如果想来就来，如果想走就走的意思，我甚至还想改一个名字，叫如走的，以便能和他般配，可是他坚定的摇头不同意，我只能作罢。
每次他走我都给他准备好很多的干粮，他总是喜怒不言于色，但是我能为他做这些，我觉得很满足，我不需要什么回报，只想静静的为他做一切我能做的。
他走的路越来越多，我给他编的草鞋总是不够穿，后来，他的弟子也越来越多，给他编草鞋的人也多起来。于是他的草鞋仿佛穿不过来，就让我拿去集市卖。每次我去集市的时候总有很多的富家少年在我身边嬉皮笑脸，我懒的理这些轻浮的男子，他们不像如来那么稳重有男人气。后来，如来知道了，就让几个强壮的弟子陪我去，围在我身边嬉皮笑脸的男子少了，但是我的鞋依旧早早的卖完，一个慈祥的老人怜悯的对我说，你长的这么漂亮，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就不用跟着这些和尚受苦了。我看着他，笑笑说，我不苦，我很快乐。
如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们化缘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我们就开了家店，以成本价卖给农民，于是我们的庙香火越来越盛。然而，来的人多了，就开始有风言风语，说这么多和尚里面有一个女人，很不单纯的关系。他们真是俗人，他们不懂所有的一切，只是瞎猜，如来真是应该好好点化他们的。
人言是可危的，那个夕阳西下的黄昏，秋日温暖的阳光裹着我们，如来依旧面无表情的对我说，近来寺院弟子人满为患，你在此也许不是很方便，寺院旁边的房子我已经派人收拾妥当，那里比这里清净些，适合修行。我点点头说好。我问我们还可以常见面吗？如来说，你可以有空的时候来听我讲经。我说好。我看着他的脸，在晚霞的映衬下无比安详、宁静，我的心甜甜地涩涩地像喝了几杯沉年的酒。
我在寺院旁边的房间住下了，开始的时候我和孤单，后来又来了几名女弟子，我的生活就好了很多。我们每天烧水做饭，偶尔他们吃腻了，也去山下的村落化缘，改变一下口味，因为我的身体不是很好，跟随如来修行的时间较早，所以同住的女弟子都不让我干脏重的活。于是我经常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去寺院大院听如来讲经，我总是出神的望着他，很多时候仿佛听不见经的内容。众弟子看我如此入定的样子，对我羡慕有加，他们都说我得到了如来的真传，视万物一切如浮云粪土，听经的时候都这么淡然，离成佛不远。我点点头不做声。
记得，那是春暖花开的一天，阳光暖暖的照着我们，像儿时躺在母亲的怀抱，我看着天空朵朵微微飘动的浮云，心花怒放却冷面如霜，我想，要是没有这些弟子，像很久以前那样，只有我和如来两个人，该是多么甜蜜和浪漫的时候。不时有鸟儿飞过，间或的鸣叫几声，清脆悦耳。
如来坐在院子中央那棵千年菩提树下讲经，大家都面无表情的听着，我想或许有慧根的可以听懂，可是我一直听的些皮毛，所以在他们私下讨论听经心得的时候我总是默默的坐在一旁不出声，他们却以为我领会的深，不足以和他们交流，于是我就继续装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样子，闭口从不谈经。
我正在这么出神的想着，如来没有征兆的突然停止了正在讲的《般若波罗蜜多经》，不言语的仰望着菩提树，一阵风过，菩提树的菠萝花散落了一地，如来置身此中，如诗如画般的美妙，周围的弟子在窃窃私语，说佛法显灵。我凝视着如来那温柔而刚毅棱角分明的脸，忽然，如来拿起地上的一朵花，举过胸前，环视弟子，弟子们不明其意，院子里静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当如来的目光和我相碰触的时候，看着他手里美丽的鲜花，我忍不住笑了，要是那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该多好啊，可是我不在乎，只要是如来送的花，那怕是稍纵即失的冰花，我也乐意接受。我多想站起来，奔到他的怀里，可是我不能，我想要的不是他想要，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他为难。
“我有清净法眼，涅槃妙心，能够明见实相无相，其中妙处难以言说。我当不立文字，以心传心，于教外别传一宗，首先传给观音。”朦胧中听到如来那磁性的声音，当我听到“以心传心”的时候，我的心彻底的醉了。他是在向我表白吗？为了这一朵并不娇艳美丽的花，我愿意陪他一生一世，不管痛苦与快乐，不管他是否会给我一个名分，我愿意永远陪着他。
我的脸从那一天之后红润了很久，我总是感觉很不好意思，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因一朵花而脸红。可是众弟子们说那是领悟佛法的结果，是佛光普照，纷纷对我仰慕不已，我的名声也因此大做，不再烧水做饭，享受众星捧月般的崇拜，毅然在教中，如来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可是我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地位提高而高兴，能更加接近如来我就满足了，我并不需要所谓的名和地位。
日子就那么平淡的过了20年，我感觉人间的那20年是我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我们每天在菩提树荫下讨论佛法，思考人生的目标，思考人生的痛苦与快乐，很多时候其他的弟子累了，树下就留下我们两个人，好多时候我们可以不说话，静静的相互坐着，就是我最幸福的事情，树叶在头顶被微风吹的沙沙作响，我抬头看看蓝天，心情平淡的像无风无浪的午后的湖水。
后来我们的肉身终于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我们选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升天了。那一天阳光透过菩提树，零零落落的照在地上，散落了一地，像我的幸福散落在记忆的每个角落。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相守在一起了，可是我错了。
“娘娘你已经发呆二十五个时辰了。我的腿都快站麻了？可否坐一下。”我的思绪被流完泪的猴子打断了。
“坐吧，”我摆摆手，“你一向放肆无比，怎么现在倒是规矩了许多。”
“娘娘有所不知啊，这都是近来修行的成果。过去尘世间的人们喜欢留辫子，不留辫子的归结为逆反朝廷，是要杀头。后来，革命了，留辫子的发而需要杀头。尘世间真是变化无穷啊，从前的人们喜欢宽松的白衣大褂，现在的人们多是西装革履了，可是我却觉得那并不符合我们的脸型，弄一个裤腰带扎在脖子上，只是适合西方蛮夷之人的。现在的人们喜欢把衣服扎在裤子里面，是要进一步突显他们青蛙一样的肚子吗，我还是讨厌世俗的一切。可是我还是要努力做个绅士的猴子。”
“你说的太多了，悟空。”听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我都快被他搞糊涂了，近来很懒，仿佛不想思考。
“你来此何意啊？说了这么久我渐渐的忘了。”
“娘娘，我来此是想请教，我的父母是谁。求娘娘指点。”悟空的声音又开始带着哭腔。
好一个可怜的猴子啊。我怎么忍心推辞，而且我也闲的筋疼了，需要找些新鲜的事情来做。
“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情我会让太白金星去调查的。”回忆了那么久，我的脑子好象累了，眼皮不由自主的合上了。以至于悟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没发觉，我真是枉为神了。
童子后来告诉我，悟空走以后，院子里的桃花败落了不少，桃叶也会无缘故的大白天里滴露珠。我点点头，桃树也快成仙了。
太白金星还是那样一副毫不再在乎，对一切都不放在上身的样子，提着他那个从人间带来的小酒壶，说一会话，就不时的抿一口，童子总是喜欢取笑他，问他酒壶里是酒还是水，为什么总是喝却不醉。太白金星摇头晃脑的说酒本是水，水本是酒，酒水酒水何必分的太清。童子就拽着他的长长的白胡子说他迂腐。可是他们这些仅仅修行了百年的童子，怎么会知道世间的一切分的太清就失去了意义。
“这么远的要你来，劳驾了，玉皇和王母近来还好吧。”我没有直接说明找他的用意，神和人是一样的，很多时候总要绕弯子，自己想要什么不能直说，说的太直，别人会说你没有水准不是吗？
“谢谢娘娘，他们都很好，只是王母在200年前喝高了一次，耍了一次酒疯，玉帝很生气，现在还在闹分居啊，正想来找娘娘去帮忙和解一下的。”
“哦，是啊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去大殿那边了，是该去一趟了。”
“娘娘找我来有何事啊？”太白总是那么直接的一个人，很多时候我讨厌他的直接。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前几天悟空哭着来问我，人人都有自己的父母，为何他没有，想要问个究竟，我怕他又会干出什么荒唐事，就答应帮他问问。所以找你来了。”
忽见太白的脸上迅速的划过一丝惊异之色，转瞬即失了。可我还是察觉的到。我知道他的话也不尽可信了，想不到太白这么老实的人，还是会有不吐露的事情。
“娘娘，这件事情老臣也不是很清楚。容老臣再回去调查一下吧。”太白极力的掩盖着自己的不安，我觉得很可笑，一个活了3千年的神想要在一个活了5千年的神面前掩饰自己的虚伪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我懒得再理这样虚伪又自作聪明的人，摆摆手说你下去吧。
太白走下莲花坛台阶的时候不慎摔了一交，很是狼狈。童子们在一旁笑的很大声，太白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洒脱的调侃自己，起身就匆匆忙忙的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太白出门口就慌慌张张地往天宫跑，不时的回头张望，仿佛害怕有人跟踪，可是他那里知道，我的元神已经变成一只小蜜蜂粘在他的衣襟上。
等太白这么匆匆忙忙的走出2500公里，到了天宫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他心神不定的样子。200年没来天宫了，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也许天上就是这么让人乏味，不会变旧不会变老，不会得到不会失去，所有的人都麻木了，所以只有麻木的人会成为神仙，有爱有恨的只能是人。
玉帝还坐在那长椅子上对着嫦蛾的肖像发呆，自从嫦蛾被猪八戒调戏过后，玉帝就没有再去宠幸过嫦蛾，虽然猪八戒并没有真的干过什么，可是我知道玉帝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不允许自己心爱的东西，受哪怕一点的玷污，他宁可失去和摧毁她们也不允许心爱的东西不纯洁。所以他对王母看管的越来越严，偶尔有神仙不经意的瞄王母几眼，也可能被玉帝挖出双眼，所以这蟠桃会也很多年没有再开了。
“上皇啊，臣有要事禀报。”太白来到大殿。
“有事，说吧。”玉帝失神的说。
“臣，……”太白眼神瞟瞟左右。
“有话就说，你支支吾吾个吊。”玉帝很不耐烦，还是从前那样口无遮拦，满嘴脏话。
“臣，臣，……”太白低着头不吭声。
“妈的，算你狠，你要是没事想耍老子，有你好看。”玉帝对侍卫们摆摆手，大殿里静的能够听见太白眨眼皮的声音。
“快说，一会老子还要去泡温泉。”
“启禀玉帝，臣有一事想问，您是否还记得，悟空。”
玉帝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紫。“你，你，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提他干吗。”玉帝的声音透露着颤抖。
“不是臣想提，是该来的总要来，不该来的也要来。一切皆是天意。”太白仰头长叹了一声。
“妈的，好好的，你他妈犯病了。还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再绕圈子，我他妈废了你。”玉帝只有在这个时候威风凛冽很像个男人。
太白看看左右，疾步走向前，贴着玉帝的耳朵，低声轻语。我无法凑到他们的耳边，只能听见太白最后说，“他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玉帝听完，瘫坐在龙椅上，宽尚凉爽的大殿里他突然汗流浃背，眼神恍惚的看着太白，喃喃的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玉帝不必担心，臣以为，把看守花果山的土地老爷找个借口，我们把他咔嚓了。”第一次看见太白笑的很阴险。
“也或许如来已经知道了，怎么办，天下还有如来不知道的事情吗？我们还是不要再隐瞒了。如来要是想对我们怎么样，早就下手了。”玉帝垂头丧气的说。
“他哪天坐过哪块石头，他怎么会记得清楚。我们就要这么把事情消除在萌芽状态。”
“这事情要慎重，一定要慎重。”玉帝一再的强调。
后来的话我也不想听了，他们还是那么的小肚鸡肠，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阴险狡诈无比。我是否和他们一样，又或许在助纣为虐了，我也不想再想了，思考是很累人的。但是我知道不能比他们晚到，晚了一切就迟了。因为死去的神和死去的人一样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我展开祥云来到花果山，喊了三声，土地老儿才醉熏熏的从地里冒出来。
“娘娘赎罪，很久没有人叫小老头的名字了。渐渐的把名字都忘记了，还以为你在叫别人。”土地眯着小红红的小眼睛，摇头晃脑的说。
土地的表情很滑稽，但是我不能笑。
“你不必过于自责，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来问问你，悟空是怎么出世的，他的父母是谁？”
“小老头不知道。请娘娘问问其他人吧。”土地的醉眼突然间变的那么清醒了，眼神里充满恐惧。我想或许是因为悟空以前在这里太蛮横了。伤害的人还真是不少，听到他的名字，土地神的腿都会发抖。
“那么关于悟空你知道些什么呢？”我问。
“我一概不知道。”土地回答的很坚决，我有些诧异。
“身为一方土地神，竟然不知道生在长在这个土地的人的事情，你怎么当的土地神。”我很生气。
“娘娘，我只知道悟空是女祸补天剩下的一块石头。”倔强的小老头总算回答了一点点。
“土地神，人间都说人心险恶，其实神也一样，你要多小心了。”看着可怜的土地神，我禁不住提醒他。
“娘娘说的小神明白，小神不能明言以告，相信娘娘明白小神的苦衷，小神以死谢罪。”土地说完拿起手杖对着自己的天灵盖轻轻的敲去，我来不及劝，劝阻又有何用，血浆流了一地，不忍看。
忽然，感觉一阵急匆匆的风由远及近，放眼一望，是太白来了。于是隐身一边。太白气喘吁吁，看见土地的身体有些须的惊讶，喃喃的说“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就是如来和观音的孩子了。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语气中透露着欣慰。我的心突然像掉进万年的冰窟，无法自已，泪水滚滚而下。难怪看见悟空的时候会这有这么熟悉的感觉，难怪每次悟空有难总会想我来帮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来他是我和如来的孩子。这样的结果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我和如来设计那么多的障碍，发而为难的是自己的孩子，我们真是天下最荒唐的父母。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我泪完泪，睁开眼睛，发现太白已经跪在我的面前，颤抖不已，他像一条乞求主人的狗，我突然想笑，人活的要有尊严，何况是神。“太白，你走吧。这个事情我知道就好了。你放心吧，我不怪你。”
“娘娘，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莫怪臣。臣也是为了天下太平。”太白的汗已经湿透了衣服。
“说吧，悟空如何是我和-----，的孩子。”
“娘娘，悟空原来是女祸补天剩下的一块石头，被遗弃在花果山顶，历经千年，吸日月精华，取天地灵气，日渐通灵。2000年前，王母蟠桃宴的时候，你路过此住，坐在这块石头上歇了歇，你是否还记得？”
我点点头。
“后来，你走后不久，如来也经过次地，因为看到这块通灵奇石，也忍不住摸了摸，坐下歇了一会。于是这块石头，综合了阴阳幻化为灵猴。”
后来太白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能嗑磕碰碰的回到了我的观音庵。许许多多的事情在我心头涌现，滚滚的记忆压的我喘不过气。
忽然听见天门方向，火光四起，杀生振天。一道道金光直破云天。童子来报，“娘娘，不好了，悟空又造反了，而且是疯了一般，见人就杀，见人就砍，已经有无数天兵天将身亡了。”慌张的语气里却透露着兴奋的感觉。
哎这个孩子又怎么了。
我架起云彩，直奔而来，悟空面目狰狞的跃在高高的云端，手举金箍棒上下挥舞，无数天兵天将的身体凌乱的四下飞舞。我招招手，“悟空，赶快住手。”
悟空红肿着双眼看得我心寒，“你是我什么人，却让我住手就住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滚得远远的。”
顽皮的孩子啊，我是你妈，我的泪水慢慢的淌下来。是娘的不对，2000年了，却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早这样，我怎么舍得让你受那么多的苦，我怎么可以让如来那样的为难你。孩子，原谅我。
如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依旧往常那样受万千人拥蔟，须菩提、罗汉、童子围了一票的人。我总是独来独往的，感觉会清净，也许如来需要时常有人在旁边记下他偶尔的只字片语当成经典来传阅。
如来挥挥手，所有的天兵天将都散了。只有悟空站在诸神的中央，我走过去，心疼的看着他，他大口得喘着气。
“悟空，你又闹什么。好好的又起什么事端。”我说。
“你走，你们都滚的远远的，如来，你下来，我和你单挑。”悟空又是那么无理的样子，我看着仿佛有些欣慰。一个人就该这样有骨气，就算失败也要活的有自尊。可我还是怕他吃亏。
“观音，闪开，今天我要彻底收了这个妖猴看他以后再作孽。”如来面无表情。
“他不是妖猴，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会劝说他。”我挡在悟空的前面，我知道以如来的法力，挥挥手悟空就会永远的消失，我怎么能让他这样做。
“娘—娘，你让开吧，看他要把我怎么样，死了算了，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悟空看着我。
“你都知道了。”
“我一直跟在太白的身边，我什么都知道。哈哈哈，我已经把玉帝结果了。你让如来再找个傀儡来吧。”悟空大笑着眼里有了泪光。
“你不要再闹了，我和如来说。以后要好好的生活。”
“娘，我们怎么生活，你们刁难我，你们不要我，你们不理我，我活什么，就是为了虚无吗，你跟他虚无去，你跟了他5000千年了，你还要听他胡说多久。”
“悟空不要再说了。”如来的声音异常的严厉，用力的挥了挥手，一道急风从我耳边擦过。
等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悟空已经只能躺在地上挣扎了。
“你放了他，算我求你，算我求你。”我看着如来。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你还没有学会淡忘和虚空。”如来又抬起手。悟空卷曲在地，身体弯曲成婴儿的样子，渐渐变硬，屹然成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我的心彻底的碎了。
“如来，你好狠心，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想要的是什么？你们都滚吧。滚吧。”
一切都走了。随风散了。我抱着悟空无语无泪，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我们忘了所有的过去，忘了所有的苦痛吧。
等我再次睁开朦胧的眼，我不知道身在何处，这是一坐山顶。
“太太，是你把忘却石找到的吗？我们终于又找到忘却石了。”一个男人满脸兴奋的表情。
“什么忘却石，这是那里？”我问。
“这是花果山，你抱的石头是忘却石，这块石头丢失了2000年了，人们都说是石头通灵去投胎了。现在它终于又回来了。”这个男人说。
我看着这块石头，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它确实是通灵的吧。
从此我在这座山上定居，在石头旁边修缮了几间茅屋。每次来人游览，我对他们说，这是花果山，这块石头是忘却石，你们闭上眼睛用手摸着这块石头，默默的对这块石头说出你们想要遗忘的事情，想要遗忘的人，等你放开手，再次睁开眼睛，那么你想要遗忘的就永远的从你脑海里删除了，不会留任何的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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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8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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