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阴环绕的村庄绿阴环绕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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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阴环绕的村庄


??绿阴环绕的村庄
　　柳已青
　　　
　　　　各种各样的树木环绕着村庄，层层绿阴覆盖着家乡。树木就像故乡一代一代的人，在村里扎下根，打算一辈子住在这里。树木之于村庄就像庄稼之于土地，是一种命定的归宿，天然的联系；树木属于村庄就像心灵属于故乡，亲切地相依相恋。我对树木有一种说不出的热爱，它不仅仅是我回忆童年、眺望故乡的精神符号，也是生长在我人生旅途的两侧，见证了我生活的轨迹、情感的生发、人生的变化。
　　
　　　　故乡和其他的村庄一样，房屋散落在鲁西南的平原上，宁静、详和、质朴。冬日的树木脱净了叶子，树枝寂寥而又清冷地分隔了天空，落日的夕阳仿佛静止地停在地平线上，村庄上空飘散着乳白色的炊烟，在风中慢慢飘散，隐隐传来鸡鸣犬吠，还有谁家孩子的哭声。夏日的村庄浮在绿阴中，红色的瓦、白色的墙，院落中高大的杨树在向晚的风吹拂下簌簌作响，田间通往乡村的小路上是晚归的农人，爽朗的笑声可闻，不见人影，成方的青纱帐好似绿色的长城，渐渐被夜色吞没，远处星光闪烁，近处灯光弥漫，电视机里传出新闻联播的声音。
　　
　　　　我相信有一种隐秘的时间通道可以通向精神家园，或者一切美好的境界，比如梦境，比如回忆，好多次我沿着时间通道悄悄返回故乡，看到这一幕幕熟悉亲切的场景。在所有的乡村生活场景中，几乎无一例外地有树木伫立，那是一道永不消逝的背景。
　　
　　　　为什么家乡的树木那样难以忘记？这不仅仅是因为植根故土。
　　
　　　　在一篇记录莫言和大江健三郎对话的文章里我找到了答案。他们的谈话有一大段是关于一棵柿子树，大江健三郎家乡的柿子树。莫言说：“你在作品中提到一棵柿子树，让你突然感觉到大自然当中会有这么多的树木、这么多的草，它们都拥有自己的生命。我读到你对柿子树的描写，真是感到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家乡的那棵柿子树还在么？”
　　
　　　　大江说：“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回到了故乡，那些树木好像早就被砍了，惟有那棵柿子树还留着。对柿子树的观察让我领悟到这样的道理，所有的事物，哪怕是那棵柿子树上的一片树叶，还有你描写的家乡水塘里飘浮的荷花，总是在飘动的，无论是风刮起来了，还是停了，树叶与荷花总是飘动的。尽管现在已经记不住儿时我们的耳朵的形状，嘴巴的张合，但面对所观察的事物却刻骨铭心，这是我们的文学的出发点。”
　　
　　　　树木最初孕育了一个人的心灵，树木的根、枝、叶都深刻地融入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鲁迅的百草园和枣树，莫言的红高粱，大江的柿子树，成为了指代作家故乡的符号，成为了意味深长的某种精神象征。
　　
　　　　童年时对树木的热爱使我获得了对生命和大自然独特的感受，以及对大自然和动植物的敏感--植物的气息，鸟儿的鸣叫--都会让我产生丰富的联想。树木植根于乡土，事件发生在童年，树木让我想起往事，包含了一个人对生命的深刻体验。
　　
　　　　故乡的树木有时摇曳在我的梦中，有时花开在回忆中，有时绿阴撑起我对生活的创造与渴望。我从乡村出发，走到村镇，走向城市。我在大学校园里看到繁花似锦的海棠树，行走在五角枫织成的绿色长廊，漫步在树叶婆娑的核桃林。在郁郁葱葱的塔松下读书，在图书馆附近的竹林里为破碎的爱情流下冰凉的泪滴，在紫藤下的石凳上留下青春的身影，这些植物见证了我青春的虚妄、幻想和涌动的激情，但比起故乡的树木来，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植物，缺少朴素而宁静的力量。
　　
　　　　今年春节我又回到了故乡，而那些外出打工的男人还没有回来，村庄冷冷清清的。我发现树木越来越少，而房屋越盖越高。村子北面的一个村子电锯日夜响个不停，我知道那是一个树木的屠宰场，许多树木被放倒之后，运到这儿加工。树木少了，鸟儿飞走了，河堤早已被夷为平地，河水断流好多年了，压水井卧了再卧，地下水位由童年的几米下降到十几米……
　　
　　　　白云苍狗，物非人非，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在故乡我已经认不出哪一棵大树还活着，而砍伐之声始终响着，在城镇和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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