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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疼痛的睡眠(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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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18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疼痛的睡眠(外一篇)


??一、疼痛的睡眠
  
  夜半,左手食指时断时续地痛起来,伴随些许的痒。我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摘取左手食指上那一枚白金戒指。尽管它的重量不会超过一克,但是于病痛中的食指,细若蚊足的束缚都是颇为不快的压迫。睡意尚浓,不肯睁眼,睁眼也是一片漆黑。用了两下力,戒指纹丝不动。不由加大右手的力度,而那枚小巧的白金戒指此刻却固若金汤,奈何怎么用力,它自岿然不动。混沌的意识里便有了三分恼意,索性由它去了。我知道,黑暗中那根原本纤细的指一定又肿胀得变了形。浮肿的胖,像嘟嘴使性的孩子,一脸委屈与不快。我了解它,如同谙熟身体上任何一处器官的悲喜,它们也是有情绪的,它们也会耍性子,要你在意它,爱护它,认认真真看顾它,才肯积极配合你的日常起居,它们若是消极怠工起来,除了惶恐与慌乱,我们还真是奈何不得。
  
  我知道那些疼痛的所在,它们埋藏在每一寸肌肤和血肉的内部,像盘根错节的老树,在三十年时间织就的密密网络里,和疾病有着千丝万缕的隐秘勾连。左腿的膝盖,站立时间太久便会隐隐作痛;右面肺叶上略有粗大的纹理,每一次感冒便有被撕裂的风险;那颗昼夜劳作的心脏呢,偶尔不明原因的疼痛,让我脊背上升起阵阵寒意。还有,还有那颗遇冷遇热都会叫苦不迭的牙齿,曾经,它是那么坚固而可靠,如今,它也过早地进入了老迈之境……而此刻,它们都还安稳,兀自睡着,没有白日里让人坐卧不宁的隐痛。身体里那些细小的隐匿的病痛此刻都沉沉入睡,不显山不露水,像一个面色沉静悠闲甚至还有几分俏皮的杀手,不动声色的平静里,没有人知道他会在下面哪一个时刻伴着风声凌厉出击,唯有我知道它们杀气腾腾的存在。
  
  夜色漫漶,侵入我的身体又浸入骨骼。我听见那些穿越身体内部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隐约着呼啸着,潮水般汹涌着去来,伴随着心头层层积聚的寒意。
  
  睡意骤然全无。想着在这黑暗的旷野里,有几人和我一样,会在香甜的睡眠里被疼痛叫醒?身体里那一双双小手,不时叩击你的意识,吵着嚷着,要把你从浮世的美满或失意里拉回,要你知道,除了这具伴你在尘世上碌碌奔波的躯体,没有什么值得你穷尽一生的心力来牵挂,争夺。事实上,我们争夺了一辈子,最终不过是拼了全力和命运争夺这一条无意中得来却再不能割舍的生命。
  
  隔壁忽然传来婴儿的啼哭,立刻有一男一女慌乱地扑向孩子,年轻母亲的嘴里轻轻地“哦、哦”有声,声音有着起伏的韵律感。我知道,孩子一定被母亲轻轻抱在怀里,抱在他童年最柔软的摇篮里。无须凿壁,我也看得到父亲同样焦虑而怜惜的神情,却只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曾经,那就是我的父亲。这夜半慌乱的一家,多像我的幼年,徒有四壁的家里,那盏昏暗的灯光下,荡漾着浓稠的亲情,像蜂蜜,甜,甜到我多年后的心里去。婴儿的哭声在母亲的怀里渐渐地弱下去,一会儿便没了声息。想是已经沉到好梦的深处,像一尾无忧无惧的小鱼。黑暗中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小时候生病,我的母亲常常在一番紧张的忙乱之后,靠在我睡眠的边缘,也这样舒缓地长叹一声。小孩子,是最让大人担忧的,他们不能清楚地描述自己的病痛,只有用哭声来表达着自身的不适。而事实上,这时期的他们,像停靠在港湾的小舟,是多么安全哪,依倚在父母的怀里,有若神明庇佑的天堂。
  
  多年后,我们渐渐长大,一天天强壮着,似乎前所未有地安全起来。此时的父母却老了,一天天衰弱下去,像孩子,需要我们的支撑和照顾。时光是那个最阴险的家伙,它把看得见看不见的风险和难题,悄悄植入我们的身体,或者埋在我们必经的路上。一个小小的疏忽,就有可能引爆某一根隐匿多时的导火索,而这样的灾难,后果常常是无法补救的。
  
  时日推移,不觉中父母的头发已经落满霜色。每年母亲都要染上几回。她那么注重仪表,像她年轻的时候,像她更年轻的小时候。记忆中的她有着一头乌黑茂密的秀发,整齐而规矩地,摇曳在耳畔。童年的灯光下,她的眸子闪着柔和的光,一双光滑的素手将一条柔软的毛巾被搭上我的肚皮,这样,才不会肚子痛。她满意地说。尽管,那是一个蛙鸣鼓噪的夏夜,她还是固执地要她唯一的小女儿暖一点,再暖一点。三年级的时候,我的腿有了风湿,睡前她总是在我赤裸的膝部缠上一条柔软温暖的花毛巾,这样就不会被夜里的风寒侵到。多年后,她的小女儿已经百病缠身,此时的她,又怎么医得了呢?人生里纷至沓来的冷和痛,又岂是一条毛巾能够抵挡得了的?就像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步入衰微的老年之境,缓慢的步调像极摇摇欲坠的秋叶。如同一株汁液被吮吸干净的植物,在离乱的风里强自镇定。而我,除了心痛难安之外,束手无策。
  
  隔壁安静了,年轻的父母和孩子一起陷入了另一场安稳的睡眠。真好,至少还有另外一种人生,是病痛和岁月无法侵袭的。圆满,平安,徜若真有这样润泽饱满的生活,它多像一场不被搅扰的睡眠。
  
  
  
  二、时光的声响
  
  
  
  夜里醒转,居然再难入眠。忽然有响动入耳,嘀嘀嗒嗒,在黑暗的光阴之池里,潺潺流转,韵脚绵密均匀。像水流,像呼吸,像花开,像亘古以来的步伐,起落间世事移易,朝代更迭。
  
  是水滴,还是沙漏?水滴石穿,先贤们将这四个字留给身后,让后人在一滴水中洞察了时间的锋韧和锐利。柔软的水,它是阴性的,象征着至柔至洁的美,而借助时间这一把利剑,它竟有了削铁如泥的英雄气概。那么,沙漏呢?说到它,不由起了怜惜之心,想到更深漏重的长夜,珠帘半掩,红烛燃尽,闺房案头托腮沉沉睡去的女子。除了一缕幽情,世间能令人昏昏不分昼夜者几何?古时就曾以沙漏计时,想来,这个宽袍大袖的发明者除了具有灵敏的科学头脑以外,还多么富有诗人般的浪漫气质啊,尽管这样的气质让人恍惚嗅到时间之外的感伤。他将抽象的时间托付给流动的沙砬,让如我凡人体察到时间就在自己的手边话头儿里一点一滴地流去,即便倾尽家财,也无法追回一缕光阴。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以沙喻时,喻世,喻情,点点滴滴无不彰显着沙粒流动与易逝的特性。我想起那个曾经让我念念不忘的人,在他送我的一张贺卡上,有一个淡紫色漂亮的沙漏。点点细沙从画面上纷然落下,直落到心灵的深处。像细碎的瓷片的光芒,让人感到被割裂的可能与疼痛。“时光可以流去,而你我的情意永恒”。他在贺卡上写下的话让2005年的我被感动得泪光盈盈。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最终同时感到了作用于自身的时光流逝所产生的副产品:厌倦。没有什么可以永保新鲜,特别是爱情。而喜新厌旧是我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秉性,它与生俱来,任何对与错的评判都是多余和徒劳。面对赤裸的人性,任它繁花似锦的说教都得匍匐在地叩首称臣。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意识反倒格外清醒起来。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跳荡着,照亮黑暗的空间。
  
  醒前我是在做着一个梦的,梦中我见到久违的外公。外公去世四年了,我们的别离,却远远始于他辞世之前。在他生活着的若许年里,我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生活在两座距离遥远的城市里,并不足以构成分别的理由。外公八十三岁辞世,而我们最后一次相见那一年,他六十五岁。整整十八年里,我见到的外公,都是平面的,微缩在相纸里,还有他整洁而简单的生活。他生活在一个极偏远的地方,人烟稀少,冥冥中暗合着他晚年的孤独。表弟曾陪同姨妈去看望他,“怕极了,走上小半天也遇不到一个人。真遇上一个人感觉又更可怕,似乎自己就是人家俎上的鱼肉。”一个孤独的老者,就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度过自己荒凉的晚年。他给自己的小屋命名为“醉墨斋”。一生醉心于笔墨的外公,是否曾用布满黯淡斑点的手,微微颤抖着,勾勒过自己荒凉黯淡的一生?在我家的相册里一直保存着外公年轻时的照片,一身戎装的他英武,正气,即使是那个色彩寡淡的年代亦不能阻挡他逼人的英气迎面流泻。
  
  然而,他老了,像所有的人;他去了,也像所有的人。一生荣辱是非从此烟消云散。时间的长河里,我们都是一粒碎石子,投进去,自以为豪气万丈的人生竟激不起一小朵水花儿,听不到一点声响。
  
  特别的日子里,会拿出外公的照片,轻轻抚触他端正流利的小楷书写的遗书,禁不住泪水涟涟。当一个人预感到自己已经步入时间的荒野,再无前路,提笔交待身后事的时候,会是怎样感触万端?那一瞬,可能什么都忘记了,只有时光的慨叹悲啸如风。
  
  有谁能够斗得过时间?从历史的源头一路追溯而下,孤独的水域两旁我没能寻找到任何回音,除了那些走着走着就消失了的脚印。
  
  时间是黑暗的,像无底洞,我们一出生,就在向这个洞穴步步行进着。黑暗的时间里,我们不愿做心灵的盲者。我想起那些让人落泪的蛾,笨笨地,一心向往温暖光明的生活,宁将生命赴火。而我,愿拚了性命,将破碎的时光,拼一幅完满的如画人生。
  
  
  
  


转自: http://www.ic37.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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