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线性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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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线性阅读
　　——《当代俄罗斯诗选》笔记
　　
　　
　　P000～000：做以下笔记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不亏待一本书，一本诗集，为了不亏待生产了普希金和马雅科夫斯基的俄罗斯，以及，为了不亏待价值交换中我花出去的那五分之一颗伟人脑袋。
　　
　　P142～148：诗歌并不排斥调侃，但这种调侃是富有意味的调侃。如谢尔盖·比留科夫的《老虎哭泣》、《哲学家最短的定义》、《诗论报告》等诗。有人将美定义为就是那种富有意味的东西。唉，只能抽象到这种地步了。美只能是个东西。诗也是。
　　
　　P138～133：罗列的诗歌：犹如统计学，犹如说明文，将一大堆事实不分巨细罗列，然后在时机恰当之处加以总结，亦可成诗。如阿列克谢•阿廖欣的《古希腊罗马哲学》一诗，将色诺芬的所有著作全部列举，然后让一个意料之外的奴隶登台收场。这种方式波兰诗辛波丝卡也曾玩过。为什么要把诗看游戏之外的东西呢？
　　
　　P195～202：尽管说了很多，但可能什么也没说。铁尔木·基比罗夫的小诗《表白》以重复跌宕的形式表白的正是这一点。这一主题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就曾阐述过。所以说，重要的是形式。
　　
　　P016～024：“在流离失所，孤苦不幸中，不许我丧失同情的是你。”叶甫盖尼·叶甫图申科的诗里面有那种承受苦难的俄罗斯传统。这种精神在妥斯陀耶夫斯基的小说人物中经常可以见到的。诗歌正是伟大精神的传承者。
　　
　　P1～3：美国诗人弗罗斯特说，诗就是那在翻译中被遗漏的。这是个译本，所以俄罗斯不存在于那字里行间的声音之中，因为它不可能被纯正地译介过来。所以，这里只能注意它的：内容，形式；形象，思想。但一定要清醒：原本的声音，早就无影无踪。对于读者来说，对另一种语言的一无所知就是一种阅读的苦难。
　　
　　P082～091：维亚切斯拉夫·库普里扬诺夫的《欧亚大陆》，纵横开阖，把一个小小的邮件交织进了俄罗斯和西方接触的三百年历史：政治、经济、战争、文化，时代的历史变迁就在这一微小之物中呈现，皇帝一个个登场亮相。手法或未必新奇，但关键的是视野。“人们不断收到信件，却依然没有学会阅读。”对于熟视之物，能够看到已颇不易。
　　
　　P 203～213：“我的灵魂都在玩耍”，“但‘秘密’，‘秘密’——这是她最喜欢的游戏！”奥列霞·尼古拉耶娃的《秘密》可视作为关于诗本身的秘密。它是作品的自我指涉，它建立在那种自性具足不假外求的观念上——全部的秘密就是：我就是我自己的镜子。
　　
　　P214～221：谢尔盖·扎维亚洛夫的《诗歌别裁》记录了一系列的俄罗斯诗人，但不是从大名鼎鼎的普希金开始，而是从我们所陌生的加弗里尔•杰尔查文开始，经由莱蒙托夫、丘特切夫、曼德尔斯塔姆、帕斯捷尔纳克，然后到“我”结束——仿佛是在记录俄罗斯的诗歌历史。“我”不是别的，就是作者——我就是终结者。但为什么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等女诗人不在记录之列，原因或许很简单，扎维亚洛夫是公的，所以他根本没写，要么是因为译介的选编者，对她们没兴趣。
　　
　　P222～226：在薇拉·巴甫洛娃的篇目下，所有的标题都冠以符号“※”；为什么不用流行通用的“$”呢？她的东西，我注意标题的形式远甚于其他。
　　
　　P082～091：“总结——”然后是“唯物主义反映论”，不失时机告诉你，“我就是圣人”。有这样写“试验报告”的吗？有。暗示自己就是长了驴耳朵的弥达斯的维亚切斯拉夫·库普里扬诺夫就敢这么写，而且，头头是道。
　　
　　P248～255：他们赞成的我未必赞成，他们反对的我未必反对。比如，“艺术没有生命，生活淳朴浑厚。”（马克西姆·阿麦林）为什么有些诗人还相信抵达生活就好象抵达了天堂一样呢？这个世界，意义难道还不够吗？还要他们添上几根蛇的尾巴么？
　　
　　P105～110：从形式就可获得的震动——列夫•鲁宾施坦因的《纯抒情诗》用了105行，每一行前面冠以数字，从1到105，还有个可爱的小句号。也许，这个该叫，抒情的微观运行情况统计公告。
　　
　　P015～008：爱的梦呓者：我们就是爱。我们无偿地爱。我以为我能够拯救爱。与爱同在，我感到坚强。我能在没有爱中生活。等等。那是幸福的童话，里玛•卡扎科娃决意把一生都典当在爱上面。
　　
　　P007～001：我很难过，茵娜•利斯尼扬斯卡娅在抒情。
　　
　　P049～056：阿纳托里·纳伊曼也在抒情。
　　
　　P057～065：饶了我吧，贝拉•阿赫玛杜琳娜，她也从事抒情！没完没了的抒情。难道，在前苏联，除了抒情，诗人就不能做点别的什么？
　　
　　P142～148：那么，的确有必要讨论一下谢尔盖·比留科夫的《哲学家最短的定义》。统计结果如下：这首诗里，歌个词语出现的次数，其中，哲学家，二十次；人，十八次；这个，十四次；破折号，十四次；是，十二次；不，十次（其中六次为不害怕，两次不怕，两次单纯的，不）；做，六次（爱，居然一次也没有）；感叹号，四次；要，两次——还有一副居于中央的括号。算了，解释没有必要，那会耗尽原作的滋味。索性一字不漏地摘录下来：
　　
　　P145～146：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害怕做哲学家的人/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害怕做人的人/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害怕做/哲学家——这个人是不怕/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哲学家——这个人是/哲学家——这个人/哲学家这个！/哲学家！//（口齿清楚地朗读，要逐渐提高嗓音。/依照逆向排序把所有的句子重复一遍）。//哲学家！/哲学家这个！/哲学家——这个人/哲学家——这个人是/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哲学家——这个人是不怕/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害怕做/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害怕做人的人/哲学家——这个人是不害怕做哲学家的人//（读者注：为了节省空间，这里就不分行了。它的弊端之一也许就是，这些插入进来符号，真的使原作的想象和意义空间大大缩水了。）
　　
　　P039～041：亚历山大•库什涅尔试图表明他对诗歌的态度。他似乎并没有找到令人振奋的比喻。
　　
　　P066～077：让人欣慰的是，叶甫盖尼·卡拉晓夫，果然与众不同——他和主流不同，他不抒情。看看他的简历就知道他与众不同的原因所在：一九三七年出生于特维尔。战争中成为孤儿，被送到孤儿院，随后，由于各种原因，被判过七次刑，在狱中度过了二十年。一个作为囚徒的诗人坦陈：“我不喜欢那些主要的道路”（《偏爱》），“我的手上有与众不同的指纹。”（《控方证人》）之于他，诗歌犹如他犯罪留下的独一无二的指纹。不管怎样，这个可以称得上屡教不改的家伙，由于各种原因，他的作品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诗歌奖。
　　
　　P078～081：看样子，无数的奖项表明，呼喊过大海的奥列格·丘洪采夫给俄罗斯诗歌带来了荣誉。但也许真的是出于他的名声的考虑，诗选不想遗漏这个人物。
　　
　　P070～070：卡拉晓夫在《在边缘》中声称，我曾被押送着走遍俄罗斯。他在巨大蚁巢旁边设想过一个国家拥有同一的信仰。他说他从刑事犯的世界进入了作家的团体。他教导儿子半夜不要走那些可怕的街道。他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他是孤寂的。
　　
　　P066～077：卡拉晓夫，他现在居住在特维尔，应该，生活得还行吧。
　　
　　P111～120：诗歌的流亡者，自由词语的友伴：尤里·库伯兰诺夫斯基。应该不是他的祖国俄罗斯容忍不了他，而是另一个国家，让他选择了移民。一九八二，他去了巴黎。一九九○，他再次回到莫斯科，从此享尽荣誉。
　　
　　P270～274：安娜•佐洛塔列娃，从照片上看，脸蛋还凑合，胸有多大，不得而知——那只是一张上半身像，且只是一半的一半。
　　
　　
　　P269～262：于是有一点惊喜，英伽·库兹涅佐娃，一个语言的天使，一个向着语言天使的祈祷者，一个在词语中挥发着智性的诗人。“或许词语像野兽一样生活，像人，像树和鸟，像一把粮食的种子。而词语的空虚，也是视觉与信念的抉择。”
　　
　　P099～104：诗人不会停止对语言的思考。在《情有所钟的文本》里，康斯坦京·克德罗夫写道：“语言产生于喉咙，却是起始并成熟于心。如若音素构成声音，而声音具备思想，那么这就是诗；如若语音在文本中相爱，那么这就是诗篇。”应该相信，语言的自我指涉能力，同样是神秘的。
　　
　　P092～098：让那条河流穷尽那些人吧：在黄金里洗澡的人，在白银里洗澡的人，在水中洗澡的人，在国营单位里洗澡的人，在自己心里洗澡的人，在什么地方都不洗澡的人，在虚幻中洗澡的人，以及，随时随地自己给自己洗澡的人。（德米特里·普里果夫，《洗澡的人们》，它前面有个长长的、具有反讽意味的引言，引言的认识论方法无疑是通俗的马克思主义原理。）
　　
　　P235～241：德米特里·贝科夫，也许这位新闻记者真的采访过上帝，所以他能若有其事地写出《第十一诫》。他相信：在苦难中，在耻辱里，在疯狂里——在各种场合，都要超越。
　　
　　P000～000：也许有些被遗漏了，既包括男的，也包括女的，既有抒情的，也有反抒情的。这不是由于装订问题。而是一次蓄意。反正不必担心诗人太少。下面，是最后的总结——：
　　
　　PS：“恋人们对他们身体的阅读（即他们全身心地一起在床上活动），有别于对书籍的阅读，因为这种阅读不是线性的。它可以由任一点开始，可以跳跃、重复、回返、滞留；它使用的语言是并行不悖的语言，即散发的语言与会聚的语言；它厌倦的时候可以跳过几页，抛开线索，然后再重新找回线索。……性交与阅读最相似的地方莫过于它们内部都有自己的时间与空间，有别于可计量的时间与空间。”（卡尔维诺，《寒冬夜行人》）
　　
　　
　　马可西姆·阿麦林编选，《当代俄罗斯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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