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hills1979

我的老师也姓窦，论起辈份来是我的堂哥，可是，我从来没有喊过一声哥。一则他大我二三十岁，在我的意念里，他就是我的长辈，喊哥，我喊不出口；二则他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直到他弥留的那一刻，我还是叫老师，含着泪。
记得他教我的时候是八八年，那时，我们那儿的教育非常落后，尤其是农村的小学，一个班所有的课都由一个老师带。尽管科目繁多，但他非常胜任，教学成绩特别好，而且他多才多艺，几乎无所不能。他写得一手好字，会唱歌，会画画，会拉风琴，还会讲那好象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他讲课幽默风趣，时常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一贯冷默的脸上才得以露出笑容。在他的眼中，我们无疑是他的孩子。他关心我们的学习、生活，和对待他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无怪乎村里人都说：“把孩子交给窦老师，我们放心。”平淡的一句话，比任何表彰、任何称赞都来的真，来的实。
可是，如果你由此认为他不严厉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他有着做长者的慈爱，也有着当老师的威严。记得那年夏季的一天，瞅他不在的时候，我带领我班的男生到大口井去洗澡，正当我们在水里游得正欢时，窦老师像天神般出现了，吓得我当时就喝了好几口水。他让我们立正站在岸上作为惩罚。
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晒在身上像针扎一样，汗水宛如刚才从水里出来时的水珠一样，一滴滴落在地上。此时此刻，那清冽的水，那丝丝的凉意，可想而知对我们是多么大的诱惑。我正想把脚偷偷放进水里奢侈地享受一下时，窦老师的佛门狮子吼在头顶炸响：“你们以为会几下狗刨就可以下水了，告诉你们，你们还差得远!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待，又怎么向我自己交待……”那一次，他说了许多严厉的话。由于我是班长，回到学校他把我狠狠批了一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戒尺打了我。记得当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我硬是没敢让它掉下来。以后，我再也没有违背他的话。
窦老师有一个习惯，每天到学校上课时都会挑着一对水桶，放学后便从学校的压水井挑一担水回家。那时我们非常顽皮，他不来我们就不上课，在学校里乱窜，可是一听到那对水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们就会立刻跑到教室，坐得端端正正，朗朗的读书声顿然而起。那水桶无疑是很好的报警器。
那时我们不懂事，并不觉得他每天挑水有什么深意，现在想想，他可真是用心良苦。窦老师整天忙着教学，他的青春、生命已经奉献给了三尺讲台，自然没时间照顾家里，那几亩责任田也只好由他的妻子一个人干了。他的心里愧疚啊，他觉得对不起她，每天担几担水回家，也算是对他的妻子的一点补偿，一份无言的爱意。
他教我的时候，我总爱往他的办公室跑。每次我都会看到一个黝黑的药罐，散发出来的浓浓的药香弥漫了整个屋子。我知道，他有病，而且很多时间了。刚开始教我们时，我就发现他讲课时常用手按着肚子，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然而，他始终没有中断过一次讲课。我们问他怎么了，他总是笑着对我们说没事。现在想想，他那一笑的背后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而身为弟子的我，不但不能分担他的忧愁，而且还惹他生气，真是不该。时光荏苒，岁月蹉跎，我已走出那个小学校，由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大学生，也将为人师，然而我从未忘记过我的老师，没忘记那水桶奏起的交响曲，没忘记那黝黑的药罐，那涩涩的药香……可是，现在这些回忆只能加深我的悲痛，我的老师已在双节日去世了。得的是肝癌，绝症。下葬那天，天气骤然变冷，可出来为窦老师送行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没有喧哗，只有默默的人群；没有哭喊，只有无言的抽泣。我伫立在人群中，有泪，也有痛，却无言。然而，我恨!恨苍天的不公，一个多么优秀的教师，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再深情的看一眼他的亲人，老天便收回了赋予他的生命!苍天无眼! 然而，苍天有泪!那天骤然而下的漫天雨，难道不是你的泪吗？你也在为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灵魂而感动，是吗？一阵火花，纸马化为灰烬，先师已乘马飘然西去，只有镇ZF敬赠的花圈还在散发着缕缕幽香。我知道，先师一定去了天堂。老师，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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