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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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秋天的另一边
　　
　　　　一个小男孩在秋天撒了一泡尿，照亮了一张农夫的脸。庄稼挤过丰收的门槛，颗粒归仓，而夕阳被放逐得很远，就是那个小男孩，把它当作皮球踢飞了。紧接着，他就放声大哭，他害怕夜晚。
　　　　夜晚是秋天的另一边，叫秋夜。
　　　　夜凉如水。微抹脂粉的女子满脸月色，长发披下的瀑布无声地掉落河中。长河满月，那是谁的步履？涉水而来－－带着一个彼岸的理念。女子晕转着，在梦境中失去了知觉，最终她靠在了麦垛上，急促的呼吸幻化成稀薄的光芒。
　　　　让这光芒变得更加强烈的是孩子的哭声。害怕夜晚势必催促黎明的到来，而乘凉的农夫却天真地撵住夜晚的衣襟。这是一场拉锯战。童话与现实渐渐融汇在一起，农夫起身到屋里更衣，孩子也几乎同时安静地睡着了。
　　　　山川睡着了，谷子睡着了，一切欲望和思想都睡着了。倒是小男孩的那泡尿还吐出一缕臊味，似乎感染了整个夜晚。
　　
　　天　气
　　
　　接连三天，天气预报说有雨，结果下的都是太阳“雨”，气温乘机直线上升，单位停了几天的空调又开起来了。
　　天气的变数人难以掌握，尽管现在人上天并不是一件难事。
　　　　人上天了，并不懂得天的心情，也不知道天是否健康，他们在天上耀武气扬威。他们让天不舒服了，天便要想法子给人一点脸色看。天变脸变得很快，要预报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的眼睛一疲倦了，总是要透过窗户望望天。我喜欢天的高远，它的心情平和时那一种蔚蓝色的情调；我喜欢天的变幻莫测，世界上也只有天能够变幻莫测了，其余东西都被人揣摸得烂熟。人嗜好熟食，熟了的东西人都要吃光，动物快吃光了，植物快吃光了，人现在想吃月球。天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天很生气，但天除了生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理解天的苦衷，人太厉害了。
　　　　望着天，我有时能真切地看见天面颊上的泪珠。我不是说雨，我是指真的泪珠，伤心与痛苦的结晶体。我有时感觉天似乎在和我说着什么，但我什么也听不到；每次正要听到一些的时候，就有人在旁边起哄打岔。
　　　　今天下午５点４５分２８秒，我正看见天开口了，便迅速支起耳朵，这时桌上电话铃发狂地响，我只好拿起话筒：“喂。”那边却是寡淡的一句：“哦，打错了。”
　　　　转身再看天，天低云暗，面目全非，天机在一瞬间便疾逝了。
　　　　刚下楼，有雨滴落在我的身上。终于下雨了。
　　　　那一滴，浸湿了我全身。
　　　　回到家，正好又是“天气预报”的时间。预报小姐的棍子上长出一根新枝，这在秋天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坐在书上休息
　　　
　　　　最好的休息是坐在书上，坐在文明上，坐在知识上，或者说坐在印刷垃圾上。文明是一种昂贵的垃圾，而知识是一种实用的垃圾。像书店那样的小垃圾站和出版社那样的大垃圾场，每个城市都有好几座。
　　　　为什么要坐在“垃圾”上休息呢？比如书，丢了可惜，那里面蕴藏着劳动，虽然许多是无效的，但也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坐在书上，嗅一些书的气味，也不无益处，尽管大多是腐味，你没听说那些躺在垃圾站过夜的乞丐从来没病吗？我还没要你躺，你只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就可以领略所谓文明是多么腐朽的东西。
　　　　文明曾经新鲜活络过，像从水中蹦上甲板的鱼。遗憾的是，这条鱼再也没有回到水里面去，它被人玩弄致死，然后腐烂。文明留下自己的尸体，阳光的刀子解剖了它，发现了诸如消化不良、血液循环不畅、呼吸道感染以及脑萎缩等种种症候，似乎每一个器官都存在着问题。这些问题后来就编成了书，不过一到了书里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文明像一个美崐丽的花园。
　　　　你就坐在花园里休息吧。但愿你碰上一个白骨精，她吸你的血就像喝水一样。
　　
　　空　　间
　　
　　　　没有谁会把空间当回事，因为每一个人都占有着它，就像婚姻不把爱情当回事一样。但谁又能失去空间呢？
　　　　空间是老婆，而时间则是情人。人们对时间的珍惜令空间嫉妒，但空间不会有恨，空间的胸怀无比宽广，不像时间，受点委屈就一溜烟跑了，追都追不回来。
　　　　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宁愿将空间丢在身后，也要去追那不可及的时间。时间追不到，从沮丧与悲哀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并不曾失落，在空间中依然有自己的位置，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土堆。
　　
　　另一个国度
　　
　　　　天气一夜之间凉了下来，我仿佛从一个国度到了另一个国度。出国真的不是一件难事，只要一眨眼，心情便越境了。
　　　　去欧洲和美国，不见得是出国。那就是我们所说的国家吗？人为的界限，无数的条约，互相的辱骂与争端，不过是成年人的儿戏。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项目就叫“亡国奴”。现在我完全可以重复这个游戏，闭上眼睛，说，灭掉美国－－臆想着把美国与加拿大、墨西哥等国家和地区的分界线一抹即可。美国也好，日本也好，都是物质的，谁都无法代表人类的整体精神。
　　　　从酷热来到凉爽的国度，从喜悦来到忧伤的国度，从孤独来到群体的国度……这种穿越更为寻常也更为非常。这些国度里没有平民百姓，没有高官厚禄，没有绝对的主权，也不用同一种语言。
　　谁都可以成为这些国度里的国王，但你不能行使任何职权。你唯一的权利便是，可以随便出国。你唯一的义务则是，必须经常出国。你不能老呆在一个国度里，那样你会迅速枯萎，比如溺于喜悦或耽于忧伤，都会让你身体的能量在一种单调而又机械的运行中挥发殆尽。到忧伤的国度里去走一走，等于积蓄了喜悦；若耽溺忧伤，好比钱存到银行里不取出来，便会遇到通货膨胀，让你的忧伤一钱不值。到凉爽的国度里睡一觉，等于存储了炎热；若贪图凉爽，对世态炎凉毫无感受，总有一天会被炎热烤成焦炭。
　　
　　机会是一张画饼
　　
　　　　机会在看着你，在它很小的时候。它好奇地看着你，但你根本没有注意它。
　　　　机会在慢慢长大。你可以看到它了，你甚至可以和它一起玩耍，比如它让你追它，你总是要追上它了，仿佛伸手可及；却总是抓不到它。这时，你会明白一个道理－－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差了许多。
　　　　差距是一种刺激。天底下每一个人都在竞相追逐着机会，看谁最先抓住它。有的人追得急了，奋不顾身，他终于逮着了－－哈哈哈哈－－待他笑过之后，才发觉手上不过抓着一张画饼。
　　　　他的肚子饿得要死，他只好将这张画饼吃下去。机会依旧在他的前面，做着鬼脸。
　　　　追逐机会的人越来越多，它便不断地变成画饼画饼画饼画饼……
　　
　　

[ 本帖最后由 \`兲喨苡前./ 于 2009-8-4 00: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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