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路与云头花朵

haola-ic

--12月19日
　　
　　莫干山路，最早是老上海的工厂区，那个地方靠近苏州河，你可以想象旧时棉纱厂的苏北女工人被水泡白了的双手，外摆渡桥上下班的人流，和90年代娄烨那部有名的电影--《苏州河》。
　　
　　快进入莫干山路的时候，您会在路口看见一栋绿色的旧厂房，这让人联想起《苏州河》里面在暗绿色背景中穿着红色棉夹克的周迅以及她手中的美人鱼玩偶。大约在上世纪90年代末的时候，少数几个前卫画家看中了这里连成一片的厂房，仓库，因为阔大的空间和相对低廉的租金，很适合做那几个已经有点儿成就的艺术家的工作室，彼时这里的工厂大多已经倒闭或面临倒闭，太多的厂房和仓库被闲置着等待拆迁。
　　
　　和王兵在《铁西区》中呈现的沈阳工厂区大相径庭，由于上海是老牌的轻工业基地，在苏州河沿岸的工厂区以前大多是棉纱厂，面粉厂，和诸如此类的轻型商品的生产基地，而这些工厂当初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外资兴建的，工厂建筑大多十分坚固耐用，而且，从建筑外观看，这些金钱和野心垒成的建筑竟透出一股奇怪的乡愁来。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49年以后这些大小企业都变成了国营的，然后，市场经济，开始颓败，工人下岗，闲置的工厂车间变得安静无比，历史被凝聚为墙壁上的灰尘，重新粉刷，改变它的空间，或者直接拆毁……不，做旧如旧，让墙上的标语，建筑的外观，同城市的历史与现在行成互文式的映照，艺术家接管颓败的公共空间，这个昔日的梦想之地，从开始就给艺术家们提供了一个政治，或历史波普的氛围。
　　
　　市ZF有关部门曾经想要彻底拆掉这个旧厂区，出于种种我们无法明白的，周密而全局性的考虑，苏州河沿岸的工厂行将被拆毁，历史总要被现在所重塑，这本也是很无可奈何的事，况且，人多地少的城市容不得半点疏忽，所谓国画式的留白只是吃饱了撑的的文人的无聊梦想，于是丁乙张恩利他们从最初的苏州河沿岸的工作室搬到了现在的莫干山路，莫干山路也属于苏州河沿岸的工厂区，有一段时间，也嚷嚷着要拆，后来实在是一帮子艺术家和建筑学家，文人的哀声呼号，才保留了下来，如果您从北端进入上海市区，站在恒丰路桥的时候，您的左边就是上海火车站，右边就是苏州河，河对岸您就可以看见劫后余生的一座孤零零的厂房，这座在一片瓦砾间，像石库门又像教堂的建筑，怎么也看不出是个旧厂房，地平线画廊的代理画家白羽平曾画过一幅不太出名的油画，画中的建筑大概就是这栋厂房，它沐浴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如您所见，它的周围是一片瓦砾，由于夕阳，由于瓦砾，这个废墟上屹立的残留物竞被笼罩了一抹神圣的光辉。
　　
　　我对莫干山路有所耳闻的时候，它还没有今天这样热火朝天呢，那里开的画廊存活期基本都很短，瑞士人劳伦斯在他的香格纳画廊里看着那些画廊主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家画廊（工作室）从开张到倒闭，只是几个月的事，我想，最初几家媒体炒莫干山路，总还有些善意，要知道，以艺术之名可以拯救那一片建筑，拯救那一片建筑里面的穷艺术家们，呵呵，这样说也许太理想了，反正莫干山路从最初几个前卫艺术家的工作室的集中地，发展成现在的画廊，艺术家工作室，艺术设计工作室林立，甚至卖时尚用品的都挤了进来。但是，莫干山路绝不是画家村，这个地方从诞生就和理想主义无缘，我说过，这样的工厂车间，仓库只是适合当时已经有些成就的艺术家做工作室，而这个“工作室”后来基本发展成了变相画廊，也就是说，艺术家在这里画画，照顾店面，买画，宣传，身兼数职。
　　
　　我带过一些朋友去参观莫干山路，而我这些朋友基本也都是画画的，或者与绘画相关的人，我观察了一下他们第一次参观莫干山路的反应，有些人一开始就感到不适应，不快，有些人一开始很兴奋，但回去以后颇有些失落，极少有人能心境平和地看待这些艺术样式，但有些人多来几次也就适应了，相反有些不屑，讥讽那些艺术家的拙劣技巧……我的朋友老张说：“这儿的画没什么，就是怪……”老李说：“画面的东西……其实很粗糙……”小王很沮丧：“画都给画到这个样子了，我们还画什么……”
　　
　　他们的惊愕和不屑也不奇怪，莫干山路上出现的东西，实际上是一种观念艺术，之所以绘画作品特别多，无非是因为中国的前卫绘画在国际市场上行情看好，当在上海工作的外国小白领双休日来这里闲逛时，他会偶尔买上几件捎回国去……中国的观念绘画首先会在视觉上使你惊讶，而后又有一个意识上的颠覆与更新，它拼接，嫁接，拼凑，它机巧，机灵，诙谐，它利用政治，历史，民间，文化的符号，它挂羊头卖狗肉。王广义影响了一大批人，至今您还能在莫干山路看到一堆拙劣的模仿品，就像我的朋友无端所说的：我知道这是个伟大的时代，但它能不能他Ｍ的早点儿过去……我知道肯德基麦当劳商业大片全球化异化市场经济到来了，因为早他Ｍ有人宣布过了。
　　
　　０５年我去了外地，再回上海来时，我已经喜欢上了盗版ＤＶＤ，某日和女友闲逛西康路，顺便又去逛了莫干山路春明都市艺术园区（官方名称），一年多没去，那里的画廊多了一倍还不止，而且还有许多仓库在内部装修中，时值礼拜六，随便逛了几个画廊几乎都有展览开幕式，啤酒红酒可口可乐高脚杯一字排开，连美院学生也来办展凑热闹，弄些装置，海报之类，枯涩的很，但拐角处的香格纳还是老样子，我看见劳伦斯和一个外国老头在低头聊天，展厅里还是陈列着一个穿着西裤的巨大的手，旁边是一个电子肉骨头，墙上挂着李山等人的巨幅绘画，匆匆看了一下，又出来，旁边一个画廊正在搞赵半狄的个展，进去以后就看见赵半狄本人站在那里和人聊天，还和玩具小熊猫寸步不离。
　　
　　一个摄影家在他的画廊里挂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肖像照片，微俯视的角度，突出的是人物的败顶，但是还有几缕不羁而落魄的长发飘散在头顶，额前，照片高清晰，几乎有一种生命之重向观众压来，我走进东廊艺术的电梯间的时候，才发现开电梯的师傅，就是那个照片中的人，他实际上很和善，对艺术家抱着同情的温和态度，因为那张照片我和他聊了起来……艺术景画廊是超大型的展厅，给我的感觉，这家外资画廊关注的是国内的年轻画家，当然也都是偏观念的那种，但是，他们的展厅氛围很压抑，几乎像个国民党时期的大牢房，上次我就是在艺术景展厅的最后面，也是最阴暗的地方看见薛继业那些有关光头人物的绘画的。
　　
　　从莫干山路回来以后，我买了车前子先生的书《云头花朵》来看，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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