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被荒废了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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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被荒废了的一生


??兄弟：
　　 我问的几个问题，其实是在问自己，你的回答我一早就知道了。如今你说出来，不过是进一步验证我的猜测而已。
　　
　　 写文章为了什么呢？对我来说，也许不过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我现在写的文字，不求发表，不求喝彩，说好听点，是证明了我仍然活在世上，说难听点，是和手淫差不多的一种发泄。一种需要。但事实上，我现在连发泄的欲望都没有了。我没有外在的压力（如成名，如稿酬），也没有内在的动力。我知道我已然不可能通过文字成名赚钱，也悲哀地发现，我丧失了对文字的敏感。你可以发现，我现在很少写东西了。写出来的东西也零零碎碎，毫无张力，既缺乏动人的文采，也缺乏内在的张力。
　　
　　 我仍然在从事着自己毫不喜欢的职业。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当初选择了这条路，然后又一步步走下去，终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本来呢，我可能有更好一些的活法，起码，也可以选择一个更高的起点，但是我的懒惰毁掉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机会溜走，如今终于不得不听从命运的安排，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今天所从事的职业，今天身处的地方，今天的模样，都是我当初未曾想象过的。假如当年的那个穷孩子预见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一定会做出更好的选择，起码，要过了CET-6，起码，要把CPA证书拿到手……当然，今天要重新做出选择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很多东西都变了，我缺了当初的锐气与勇气了。简直说，我连动一动都不想了。我浑浑噩噩地偏居岭南，没有朋友，没有家庭，没有爱情，没有希望，看着时光一天天溜走，却连动一动都不想了。一句话，我的生活距离我的理想已经很远，可我却还在让它们越来越远。
　　
　　我似乎生来就是个抱怨者，以前抱怨没有一个好的家庭，没有一个好的父亲，抱怨没有钱，抱怨没有出身书香门第，抱怨没有机会，抱怨上天给我安排的一切，仿佛成为这个样子都要上天负责似的。现在想想，即使上天把这一切都给了我，我难道就不会抱怨了么？就像今天，上天给了我一份稳定的职业，不错的地位，我还不是在抱怨我拥有的一切，而整天想着没有得到的一切。
　　
　　我在想，当初我的沉迷文学，也许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么深切。当然，当然，中学时候的沉迷确乎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但我大学时的攀上缪斯的高枝，却很明显只是为给自己的荒废学业寻找一个借口。诚然有许多文学家是离经叛道的，但不是每个离经叛道的人都能成为文学家。我懒于承担责任，于是就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了。仿佛我的逃课补考都是为了文学付出的牺牲似的，仿佛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殉道者似的。现在想想，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的懒惰罢了。
　　
　　我也许本来不是这么懒惰的，只是被一件件不可预料的事情改造成了这个样子。这一件件事构成了我这失败的一生。
　　
　　我自己认为我这一生是失败的一生。前几天跟一个朋友说，我想要得到的我都得不到，这当然夸张了一些，可也多少是实情。我想成为一个文学家，没有做成；我想做个好哥哥好弟弟，可有心无力；我想和她一生一世，可她跟别人在一起了；我想和朋友们高歌豪饮，却一个人漂泊异乡……“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这是我现在QQ上的签名档。
　　
　　我现在很混蛋，差不多是行尸走肉，过一天算一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有很多羞涩的希望，可却不想为之付出一丁点的血汗；是有很多隐晦的欲望，却都悄悄藏在心底；是有很多本该联络问候的亲友，却一个个远离；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追求，却任其自生自灭。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经过修饰的过往，就经不住安慰自己：瞧，你这一生，其实也很累了，这一生，你也受累了。想起自己的斑斑劣迹，就说：生而为人，对不起。向谁道歉呢？不知道。我不信上帝，不信佛祖，也不信玉皇大帝，孔子不是神，我就觉得亲近一些。
　　
　　我读过一段时间的儒家经典，孟子太暴力了，我就觉得很疏远，最后还是觉得孔子合口味，比如他那些安贫乐道听天由命的话就很能为我的懒惰开脱，至于他的那些坚守，我就敬而远之了。事实上，《圣经》也好，佛经也好，道藏也好，我都是读过一些的。可这一切经典，都和那些颓废没落的古典文学一样，只是让我在郁闷无聊的时候可以为自己的懒惰与罪恶找到依据。既然一切都是空，那何不看开点呢？既然人生的首要目标是逍遥，那为什么还要活得那么累呢？假如不犯罪，那谁还会去找上帝忏悔呢？
　　
　　我现在胖了，整天喝酒应酬，啤酒肚已经很大了；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从无锻炼，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差；最要命的是，我的视力越来越不行了，看几页纸就疼得厉害。以前戴眼镜，觉得很酷，像个知识分子的样子，起码，可以在我家乡的那些土老冒们装装蒜，现在才发现，当初的那个酷，其实应该是残酷的缩写，对此每个不得不戴着眼镜做爱亲吻的人会有痛彻骨髓的体验。事实上，我这一辈子的很多错误，都是年少无知造成的。当初为了装得有学问，就整天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还配了假冒伪劣的眼镜，结果把自己心灵的窗户都给毁了，让我整天眯着眼像个色狼——当然，我本来也就是色狼，只是不想让人一眼就看出；当初觉得抽烟很好玩，那种颓废堕落的样子简直叫人心悸，想想看，黄昏的街头，一个迷茫的孩子，吐着一个个圈，渺茫而无助，那是多么有诗意的画面！于是我就抽烟了，结果现在让我整天咳嗽。
　　
　　以前写过的一段文字，依然可以拿来总结我现在的样子，当然，多少有些矫情：“成为今天这个模样，并不是我当初所想。走到今天，每一段路都是唯一的路，虽然，并不是我能选择的唯一的路。有时候会感慨人生的无常，当初仅仅是迈出了一小步，结果就会走出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当那么多条路摆在我的面前，我选择了其中一条，而舍弃了其他路径的时候，我又怎会想到，我选择的那条路，是通往今天这个渡口的呢？”
　　
　　
　　 ——独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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