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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大的挑战即挑战自我
如果从人才的成长风险和成长机率来考量,契而不舍的守持固然需要一以贯之的定力和底蕴;而另起炉灶的探险则更需要放下既往的才情和勇气。在我看来,志远应属后者。
与志远相识是25年前的事了。套用当年的陈词滥调叫 “诗会友”。后来知道他先在四川乐山地区文工团做过七年小提琴手,进藏后,又做过西藏文学的编辑和自治区文化厅的专业作家,主攻诗歌,与我早年的经历大抵相同。
当志远兴冲冲地把他的第一篇小说递给我时,我的心微微一沉,为他已登堂人室又洒脱撤离而惋惜。直到他像切换频道般地把散文、剧本、人物专访一次次摆在我面前,我才逐渐从这付温文尔雅的尊容背后.辩出志远醉心于生命探险而不计得失的个性。
20余年之后,我在成都又巧遇志远。看过他的英文译著(海明威《获而一无所获》)、草书习作和画册(四川美术出版社“中国当代名家一一魏志远·一种生活”)后,才知道他早在1997年就放下沪上火红的餐馆生意, “为了寻找更加灿烂的色彩,远涉重洋到了美国” (白桦“点燃色彩的诗人”)。其间,先留学美国纽约“艺术家联盟”美术学院,四年后又留学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
这赶巧是中国当代绘画史上的一段意味深长的时间!这时的国内油画市场陡然升温,令先期抢滩海外的同行们大跌眼镜。一些身手敏捷者便卷起画作,返身杀入战云密布的东亚围城,当仁不让地加入到这一轮中国特色的春秋割据之中,伺机出手。而志远也许就夹在这支“海归”远征军里。只是_一回到国内竟闭门谢客,非但不可救药地沉缅于风景油画,还神闲气定地操起了中国书法,对窗外一波紧似一波的击鼓传花充耳不闻,象画傻了似的。直到我说动他参加“四川非马画廊”的开业首展。 人生最大的挑战莫过于挑战自我,志远竟敢在45岁以后半路出家,选择个体职业画家生涯并迅速脱颖而出,以我所闻,在同代的中国诗人中还是第一个。
■从文学反向切入油画的诗人
志远在上海开餐馆时就开始摸索油画,偶有心得,便布置成餐馆的特色风景,寓居沪中的著名诗人兼批评家白桦就餐时偶见志远的画作颇感意外,主动把他的作品推荐给《艺术世界》,文风犀利、刚直不阿的白桦先生还在为该刊撰写的画评“点燃色彩的诗人中赞道:“他把所有干变万化、大喊大叫、狂放不羁的色彩都捕捉在自己的视野里。”,“他用辉煌的色彩去点亮幽暗的小桥流水,黄昏的远村和阳光下的田野。当你看见他把一座凡俗目光中的湖泊燃烧得光怪陆离面目全非的时候,你又不得不信服那是真实的,而且真实得让你狂喜,让你震撼。”由此足见,志远初试油彩便出手不凡。
毋庸讳言,古往今来的画坛名家中,从零起步而无师自通者有之,然“树业有专功”,志远无师从,二未从学院的基功练起,而是借重其文学艺术的阅历与素养,从风景写生反向切入到油画创作,由于不曾断脐而胎,志远从运弓的张驰吐呐中体味自心至臂至指尖抚触的乐感,从小说的谋篇布局中领会对纷繁事物的提炼重构;从诗歌的情感抒发中参悟对氛围意境的渲染升华;从草书的线走龙蛇中破解对跌荡转承的气韵贯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志远“用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从诗情到色彩的转化,从韵律到光影的转化。完成了一个诗人吟诵着诗歌走向画家的过渡,只用了短短四年。” (白桦“点燃色彩的诗人”)四年间,过往看似互不相干的创作实践,贯穿志远拉琴的手、写诗的手草书的手,触类旁通又融会贯通,仿佛瞬间打通了志远绘画秉赋的七经八脉,涌八笔端,直击风景油画寄情写意的本质,将志远的画外之功融入画境,就此成全了志远绘画的手,成就了诗人画家别开生面的风景油画风格。
■画布上没有脏颜色
乍看志远《有水的风景》,真有种惊艳的感觉。画面色彩明丽高贵,很有色彩秉赋,与当下简淡的时尚恰好背道而驰。
重彩不易拿捏,过之则娇揉媚俗,令画家防不胜防。出于关切,一开始真还为志远的铺陈分寸捏汗,但细细品来,依旧好看、耐看,洗眼养眼,柳暗花明,耐人寻味。
志远的母亲是一位师范音乐教师,学生时代就酷爱绘画,也许,这种与生俱来的遗传基因,终被志远后天的深厚学养激活,使他长于从平凡的物像中窥探丰繁的色彩;复杂的景观中捕捉明灭的光影。志远追彩的丰富与和谐,至到了痴迷的程度,作画时他从不剔除色板上剩余的颜料油彩在志远的调配下,总能剥离出他所钟爱的颜色,直到最后的颜料摆上画布。
出于对志远用色的偏爱,我曾求证于友人和方家,有一点感受却是共同的,即很像法国人画的画,我想这就对了。纵观建国以来的中国油画史,源自俄罗斯的写实画派及其流变依然是当今画坛的主流,故而,画得很摩登很法国的《有水的风景》,就犹为难能可贵。难怪法国著名化装品跨国公司“欧莱雅”驻上海的法籍首席执行官看到餐馆里的画作以后,不顾画家的一再婉拒,数度登门求购,也许,正是志远很法国的画作,触动了老外“他乡遇故知”的情结。
毫无疑义,志远用色深受西欧印象派、点彩派、表现主义大师的影响,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多少有些另类的色彩个性,正是这种明丽的色彩个性,透过“小船”闲泊野渡的斑斓水景;周庄水巷“天黑了”的绚烂渔火;川西故宅“青杠树村”的绮丽水岸,故宅隔墙院落”的杂树浓荫,以及“餐馆” 、“冬日” 、 “早晨” 、“泊”等,得以淋漓尽致的挥洒。志远不无自信地说:“画布上没有脏的颜色,只有摆错了地方的颜色”,由此及彼,“画家眼里没有伪风景,只有被垃圾颜料葬送的风景”。
当画家内心的风景投射于自然景观,那些原本蛰伏于多维空间中稍纵即逝的色彩音符转瞬苏生,如志远不经意中从琴弦上拨出的一串琶音,谱成画家笔端的色彩交响,使受众总能从他的“风景”中收获惊喜。
■发见庸常景物的陌生美
中国的改革开放也猝不及防地把画家推到了信息化、全球化的舞台之上,镜头对瞬间的过滤与定格,电脑对色彩的克隆与重组,影象器材的袖珍化与普及化,使国人不再依赖国外艺术家的瞳孔看世界,中国艺术家的足迹在短短的二十余年中便印满了这蓝色星球。传统的绘画艺术迅速被多元的现代艺术颠覆解构,绘画再不能借景别猎奇、细节量化或场景的戏剧因素讨巧,绘画在回归语言的纯粹性,东方写意风景的美学理论与绘画实践再次被海内外油画家所看重。
《有水的风景》既非风景写生,更非风景摄影的暗房转换或室内拷贝。在志远的风景里现实琐碎的细节被忽略,场景带出的叙事性戏剧性因素被剔除,画面隐隐流漾的情感牵动色彩、形态、构成和韵律,烘托出风景的氛围,还原画家与自然契台的本真,最终呈示给受众的则是形式感与抒情性——司空见惯景物的陌生之美。
由于当专业乐师时养成的聆听癖好,志远习惯在经典音乐的伴随与互动中酝酿构思或处理画面,不疾不速,行板如歌,余音袅袅中,志远“自由地、自在地、反复地多侧面地描绘着那条小河,那片森林和举目所及的田野。”,(白桦“点燃色彩的诗人“),内心奔突的激情通过点线面,得以从容舒展地释放,于是,色彩的节奏便附着于情感的节奏;色彩的丰沛便从属感情的丰沛,悄声细语的抒情,在色彩的明艳外向与情感的含蓄内向中形成独特的画面节奏、韵律和张力,使“几乎每一幅都是迷人的佳作,” (白桦“点燃色彩的诗人”)。
诗有诗味,画有画品,恰似岁月携刻于人面无法抹去的痕迹,带出气质、韵味与神彩。读诗三句便知诗味;诗画同源,画品高下则在一瞥之间。追本溯源,《有水的风景》的命题与志远诗集《感动过我们的怎能忘怀》的命题一脉相承,画家内心涌溢着诗意的源泉,就这样贯穿了文字与图象,故画作自有情调、自有韵昧、自有寄寓、自有意境,自成高格。正如斜浆闲舟的“威尼斯夜景”那灯影绰绰中怅然迷离的诗情画意,如丝如缕,动人心魄,堪称大师之作。
■色彩交响中的冷风景
志远的老友,原四川画派的美籍画家裴庄欣读画后认为:“志远注重文化品位和生活品质,喜欢在井并有条的画室中悠然作画,所以作品很小资、很中产,有很强的装饰风格,是艺术品投资市场乐于接受的卖点。”;志远的另一位老友,上海复旦大学教授、作家马原在久久品味《有水的风景》之后确认:风景中透露出一种“冷寂”,“很震撼”,甚至力劝志远“惜售“;而上海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魏心宏则引证西方现代美学中的模糊理论,称赞画作为受众预留了极大的空间,主题的不确定性得以见仁见智。也许,艺术批评的旨趣就在于此,即便是近邻、同事与老友.却各有一番解读,使受众可以借他们的不同视角,链接并探索画家的心路历程。
但话说回来,志远经营餐馆的积蓄,才使他得以在生活——工作成本很高的绘画职业中,选择很多画家都无力自主的生存方式,以优雅从容的节律潜心画事,而架上风景便是画家敞给受众的一扇灵魂之窗,自然要带出庄欣君“点穴”的生存方式和生活趣味。可惜身在业内的庄欣君只说对了一半,马原的眼睛则更毒,一语道破“天机”。所以旁观者清也!志远绝非仅仅是一个唯美的画家,其风景氛围中,总似有若无地传递出清寥、矜寂与静远,这恰是解读志远写意风景油画的锁孔,是画作的意境更是画家的心境,这种清寥、矜寂与静远的诗意.弥漫在“阳光” 、“绿房子” 、“雨天” 、“小桥” 、“乌篷船” 、“夕阳” 、“石阶” 、“二月” 、“小桥”等诸多佳作之中,正是《有水的风景》的诗意内核和情感旨归。画中意境,也解答了画家长期追逐自然,去都会边缘静心作画的潜因,这种遁世的抉择,反映了画家对都市喧嚣与膨胀的背弃,真实地传达出画家的价值取向、人生态度和内心处境,故行云流水,随遇而安,信手拈来都是境语。外热而内冷,华彩而收敛,绮丽明艳的画面和清寥静远的意境,使《有水的风景》脱尽脂粉之气,成为色彩交响诗谱就的东方冷风景。值得一提的是,其代表作:“白墙” 、“水上”则正是这样让人击拍称奇的力作。画家以驾轻就熟的技法,融会东西方写意——表现的造境手法,既借鉴了国画中写意山水的超象与留白,又融入了印象派表现派中明艳的重彩,疏密、浓淡、动静间相得益障,营构出极强烈的画面诗意和张力。即便放在以“周庄”为母题的中国水乡的大师级油画中,依然堪称别开生面,不可多得的创新力作。对于呼之欲出的中国自己的写意山水油画的探索,提供了有价值的借鉴与启迪。
■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四川画派的主要代表人之一,川美国画系出身的学院派著名画家王川认为:“大多从画院油画专业培养出来的画家……好象风格各异,……但从每位画家作品的局部细节放大后分析,基本上是学院派油画训练的那种技法模式。”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强化结构的语言体系参照阴影中进行。”在以苏派写实功底为奠基石的主流画派之外,志远籍助姊妹艺术的学养与功力、并用“一柔一刚”的中西笔画,把左右开弓,双管齐下的艺术感悟带入风景油画之中,他毋需传承学院派的正统衣钵,既不会用训练有素的眼睛去过滤物象,也不会用经典构图去框正景观,这就使他在无助中避开了主流画派似曾相识的家族类似感,在金科玉律所忌讳的地方,天真地设色布线,手从心性,境由心生,看似险象环生却多有神来之笔。
王川认为:“近百年来,西方已经穷尽各种风格式样。”,中国当代油画也在这百年的移植与探索中艰难成长,故而,后之来者不必一定要贡奉主流技法、主流批评和主流做派。高手由来寂寞,故而会友切磋,莫测高深,但对于凡夫俗子乃至跃跃欲试的准投资人、准收藏家而言,只须站在画作前,一切艰涩高深的争论就归于亲和平易。何况中国己敞开襟怀。包容多元的文学艺术,中国油画的争鸣时代己经来临,知非法之法,是为悟道。
我们正处在解放身心和创造价值的时代,中国自己的油画召唤着有探索精神和献身勇气的艺术大师,志远正在朝圣路上。艺术圣殿的曦晖穿过大门,镀在他蝶形的发梢之上……。
2007.1.1 6于成都非马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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