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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脊背上的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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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6 18: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朱子青
  我起床,像往常一样穿好衣服,我一件一件地穿,认真地,又似乎无意识地扣好了每一个扣子,并对妻子和孩子说了些话,催永远都睡不够的孩子快快起床。这时候,我突然感到背上有一小块地方痒痒得难受,我扭动了一下身子,让衣服与痒痒的部位摩擦了几下,可不知为什么,越摩擦越痒,真是奇痒难耐。
  是不是身上脏了,或者内衣脏了?想想昨天才洗的澡,内衣也是洗完澡新换的,难道生了虱子?的确,一想起虱子,我就感到伤感,就不由得会回忆起饥饿的童年,不由地会怀念母亲在灯下为我掐虱子的情景来。也许有些人会因为想起这个词浑身难受,也许有些女人们会大惊小怪,露出不屑或嘲笑的嘴角,或者也有甚者,听我身上曾经生过虱子从此不跟我来往。但这并不影响我回忆故土,并不影响我对母亲的爱与感恩。并不影响,只是让我伤感的是,母亲不在了,故土已不是我的故土了,只有那些苦难与贫穷的记忆不时地温暖一下我,安慰一下飘零一如风中树叶一样的我。
  我又扭动了一下身子,谁能给我挠一下呢,妻子、女儿,好像都不会,而且我的这个要求会显得不合时宜,再说早上的时间过得太快,稍懒怠一下就迟到了。此刻我却十分地想念父亲了,想想我这么大了,还有很多的东西依赖父亲。我老觉得父亲在某些方面给予儿女的是不可代替代的,比如这挠痒痒。父亲的指甲钝而厚,很适合挠痒痒,越挠越舒服。小时候,我一边指挥,父亲边顺着我的指挥移动指甲,常常是他一伸手就挠准了。除了指甲挠外,父亲还经常用宽厚的手掌摩捋我的后背,我想这种享受也许是一般按摩院所享受不到的,真是让人筋骨舒展,享受极了。除了挠痒痒外,我还喜欢父亲给我掏耳朵。那时候,时间对我们而言,是多么充足呀!我在太阳下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等着长大。我们在最贫穷的时候,拥有着最惬意的享受。我静静地伏在父亲的腿上或偎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听话的小狗,我想这对父亲而言也是一种幸福。那时候,父亲常常用一根火柴给我掏耳朵,他的手是那么轻,那么小心,那么温柔,贴着耳壁,一点点地转动,一点点地伸入,一点点很有耐心地将一片片黄色的耳屎掏出来放在我的手心。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不是一个别人认为的只会干粗活重活的大老粗,在我眼里,就挠痒痒而言简直像一个艺术家,一个抒情高手,那种舒服及给我的享受是抵达心尖直到骨头节节里的。
  可是,现在父亲在哪儿呢?离开了母亲,他一个人守着他用自己的心血营建起来的那个家,守着那一院明媚的阳光,阳下光的几只鸡,守着那一砖一瓦,一把农具,一粒粮食,一个人忍受着孤单与寂寞,他不会打牌,不会下棋,不喜与人交往,常常会到母亲的坟头走一走,他不愿到城里来,不愿意过另外一种不属于他的生活,而是要慢慢地向母亲靠近,一点点地靠近,不愿让儿子感到突然与伤悲,一点点地离开儿子。现在,就是他想给儿子再挠一次背,也似乎太远了,够不着了。
   很多时候,在上班的间隙我就生了回家的念想,尤其是在一些重要的节日,心里特别想回去陪陪女儿或父亲。
  本来女儿还可以在幼儿园继续做游戏,接受天使般的爱护与放任,在色彩与音乐中胡乱的涂鸦与跳动,但还是过早地上了小学。说实话,这不是我的本意,这也许是她的向往,但我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受了些强迫。我注意到在我教育或训斥她的错误时,她会习惯性地立正并承认错误,这让我有些心疼。放假了,她只能呆在家,像一只鸟呆在笼子里一样,自己搜寻着吃我们准备给她的食物,太长的天,那么一大堆的时间,她怎么度过?我常常为此担心。她只能通过一大堆假期作业,以及一大堆看了又看的动画碟片去消耗。一次,她敲开了邻居家的门,一家,另外一家,她像一个流浪小孩,希望找到邻居家一另一个孩子,那怕这个孩子比她小还是比她大,或者曾经伤害过她,她是多么不喜欢他。门开了,一个苍老而呆滞的眼神,还有一张亲切和蔼的脸,她只好缩了回来。“爸爸,我害怕!”当我听到电话中她这样诉说时,我感到了恐惧,还有不安。
  是的,是不安,可不安的还有年老的父亲。
  一段时间,父亲在我的强迫下进了城,与其说是为了父亲,还不如说是为了安慰我的不安,父亲只好忍痛扔下他辛苦一辈子创下的家业,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也许几件生锈的农、残损裂缺的盆盆罐罐、几袋小麦或玉米,几家砖瓦房算不了什么,值不了几个钱,但这里面有着父亲的半个多世纪的心血与情感,这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怎么说扔就能扔得下?我知道临行前他一定是把每一个家什都抚摸了一遍的。
  我能感受得到,父亲自母亲去世后突然间老了,生命的水位一夜之间就下降了好多。他的头发很快就白了,每天吃少量的饭,晚上亮着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竭力地想找一些共同的话题来与他聊一聊,但我发现我的那件旧衣服、记忆的口袋里没有分文,我无法给父亲一些安慰,我们父子似乎在一条路上背道而行,渐行渐远。
  我原以为父亲是能适应城市生活的,我鼓励他,有时也忍不住发了脾气,但父亲还是为难,他穿不惯我买的皮鞋,吃不惯妻子做的饭,住不惯楼房,适应不了城里的空气。来城里好长时间,他一直穿着母亲纳的布鞋,穿着低廉的衣服,似乎我买的那些价格稍高的衣服他消受不了一样,这也让我为难。他不敢一个人走出小区,不敢一个人穿过马路,他的胆子似乎变得太小了,像被什么恐吓过一样。我想,这并不是他怕什么不测或者死亡,而是担心农村那个家,担心回不去,担心殁在城里,担心火化,担心回不了母亲的身边。父亲在城里似乎是受难,他一直想着回去,晚上做梦都在村子里转悠,在山洼里乱跑,他时刻都在思念那片温暖的土地,以及那一方鸡鸣狗吠的的小院,那几间被烟火熏黑的砖瓦房,他舍不得生养了他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有着他急切吸呼的深沟高崖、坎坷记忆的羊肠小道……
  有时候,我也会梦见故乡,梦见那些只有童年印象的伙伴,梦到自己在温暖的阳光下,或寒冷的风里,或者在庄稼地里,梦见家里曾经的一头驴,一只猫,或山洼里曾经碰到过的一条蛇,或树上一只没有被人发现的果子,这些会突然惊醒我,突然惊醒于黑暗中,惊醒于城市里,这会让我出奇的伤感,甚至泪流满面,我同时会因此感到莫大的恐惧与孤独。也许这种感觉会如痼疾一般纠缠我一生……
  出门前准备在门框上蹭一下,但我有点怕妻子与孩子笑话。其实,小时候,背痒了,在门框上蹭、在枣树上蹭是平常的事。我想了想,这大约是我们向牛呀驴呀等的牲畜学下的,驴碰在一起表达友好的方式就是相互啃肩胛骨。也许说这样的话,会有人笑话,说这是多么不文明的事呀!不过,在我的认识经验里,好多牲畜是比人聪明的,而人往往会吹牛,会夸海口人定胜天,会自以为是。我相信,一个肯给你挠痒痒的人,一定是爱你的人,至少是你最亲密的朋友。
  再不敢迟疑了,如果迟到,会影响孩子上课,也会影响别人的工作,还会……我们都是被特定的时间所框定着的,就像流水作业一样,不能在自己这个环节出差错的。时间不会停下来等我,那些公交车、那些会议、那些重要的工作,还有老板,他们都不会停下来等我。如果我这样下去,也许将要被淘汰出那个队伍,因为世界与生活不会因为我的缺席而停顿一秒钟的,绝对不会。如果真是这样,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只好忍着,这有什么忍不住呢?我想我的意志经过了多年的锻练后是坚强的,是完全可以抵挡的,况且这仅仅是一种皮肉的痒痒。于是,我就表情自然地出了门,走上了日复一日重复着的那条路,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的角色,投入了机械的重复的工作中了。这个过程极快,像一滴水突然融入了大海。而背上的痒痒突然就随之消失了,还有一些温热的回忆,一些只有闲时或梦中才能有的回忆与想入非非。
  


转自: http://www.21huago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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