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后

haola-ic

云后
　　
　　最初的印象中，云和天是混淆不清的。童真里每一次的抬头仰望，大人们都说，那是天上。可是，我在白天望见的不是太阳，就是飞鸟；而夜晚所见，便是月亮和星星了。只有云见得最多。不管白天还是夜晚，云都似乎是天的常客；或者说，云就是天的主要构成，而太阳，月亮，星星和飞鸟，只不过是云和天的陪衬。因此，在遥远的记忆里，走进我童真里的云，总是与天庭，瑶池，嫦娥，吴刚等神话中的天堂美景联系在一起的，一开始便带着几分神秘，几分神圣，几分魅惑。
　　
　　那诱惑是可以让人上瘾的，何况是充满好奇的童年，何况是仰望天空，何况那里还有太阳，月亮，星星和飞鸟。更主要的是，那里还有云，比太阳，月亮，星星和飞鸟还要变幻莫测，捉摸不定的云。四川盆地多雾，那灰蒙蒙的雾，常常手挽着手，肩挨着肩，经纬相联，织成一面硕大无朋的天幕。本来是想看天空的景色的，无论太阳，月亮，还是星星和飞鸟，都可能钩断我心灵的筝线，放飞我天生的梦想。然而，是云，很快就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记得，最早引起这种转移的，是一片雨后的云。
　　
　　那是一个依序而至的秋季。秋高气爽，碧水青天，秋雨连绵，落叶飞舞，都是那个季节交错更替的日常表达。一场薄雨过后，天气开始放晴。这种雨过天晴的景象，主要是通过云的变幻展现出来的。在雨和晴交接的时候，我所看见的云，那些从秋雨中走过来的云，一开始更像是雾。它单调一致的形，凝滞沉重的状，漫无边际的灰蒙，都很容易让人想起雾，成都平原冬季那大雾弥漫的样子。只是，此刻的雾不是紧贴着地面，遮掩那些属于地的物像；而是退避到一个并不高的高度，形成一道密集的天幕，毛茸茸的，浓密而灰暗，遮掩了一切属于天的事物。天上的雾还算是雾吗？我想，只能定义为云了。虽然，它们不像绥拉菲摩维支，或伊凡.沙米亚金的小说中描述过的浓云，没有成团成堆，只是平铺直叙；也没有被风追逐，风起云涌。但我仍然相信，那不过是一种静水流深似的沉静。我坚定于我的定义。
　　
　　在雨停下不久，那些密匝封闭的云，便开始出现消解。先是慢慢淡出，且行且远；继尔是分崩离析，出现一块块重的堆积，一片片轻的疏离。只是仍不见流动，不像是在向绥拉菲摩维支，或伊凡.沙米亚金的描述靠近。然后，在人不知不觉的某个瞬间，在某个疏离的薄弱环节，突然出现一些裂缝，长长的，越来越大，裂口若锯齿，凹凸不平。我不知道这些裂缝是怎样生成的，是云在疏离中的物极必反，还是它疏离中的柔软，被阳光或秋风撕裂。我没有注意那裂缝形成的过程。我的注意力只集中于云后，被云后的迷离景象所吸引。当然，这里的云后不是表达时序，而是方位，就是那个常常发生星转斗移的空间。
　　
　　我首先看见太阳躲在云后，扭扭泥泥，若隐若现，像一个羞怯的新娘子。我发现，在云开日出的刹那，太阳露出莫名的欣喜。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躲字用得很不适时宜。向往生命，播种生灵的太阳公公，怎么会躲避多情的地母呢？我更相信，暂时龟缩云后的太阳，是一种被迫，一种被封锁囚禁，像被财主囚禁于八角楼的刘三姐，整日唱着愤怒与思念的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柔软轻飘的浮云，怎敌得过能量无限的太阳呢？难道它也有安泰基于地母的神奇，借助于绵绵秋雨引路，捷足先登，抢占了亲近地母的先机；或者，那神秘莫测的迷雾，本来就深藏某种以柔克刚的玄机。我弄不清这云后的秘密。
　　
　　然后是云，云后的云，太阳周围的云。一朵朵，一团团，花团锦簇，悠然地飘逸于裂缝呈现出来的天空，如干裂的田缝里长出来的花朵。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儿时随母亲在竹林里剥笋，剥去一层，里面又露出一层。只是，明显感觉，那一层的云离我们更高，更远，更潇洒自在，清丽多姿，没有底层的这层云绵密沉重。我知道，这并不是两小儿辨日式的视角错觉，而是云的一种真实呈现。许是那云离太阳更近，或因更高更远，少有了凡世间尘埃的携带，显得特别清爽，透明，像美丽的野菊花，绽放在天庭。你就会怀疑刚才的判断，关于云后的云的判断，会想到那是不是上帝的后花园；夜里满天的繁星，是后花园里成熟了的桔林；而所谓的上帝，创造万物的主，其实就栖息于太阳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或者就是太阳本身。
　　
　　当我再往天际的深处探望，发现在那飘逸的云后，或曰太阳的身后，还有云。一层一层的云，叠成了一架天梯，从云的深处，上帝的庭院铺陈下来，直达我的窗前。那最深处的云，一种幽蓝，澄泽，深邃的云，缝合了裂口，又还原成了一个整体。云天一色，浩瀚无边，似一幅幽蓝的绸缎，静默地舒展于旷远的天空。我坚信，那就是传说中的祥云了，它隐藏在深空的旷远里，带着凡俗的心，是很难轻易抵达的。我想，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天的所在，天堂的地址。于是，我有了一些模糊，弄不清楚究竟是天外有天，还是云后有云；我们双目所及的云，一定不是云的穷尽，那么，每一层的云，都承担着什么使命。我不明白，为何越是低矮的云越嚣张灰暗，而天堂与祥云，却在云后的云后，遁迹于遥远的深空里。
　　
　　今夜无月，只有星。那星稀稀疏疏，躲藏于幽深的云后，闪闪烁烁，若明若暗，似乎在张扬着天堂的魅惑。“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面对云后的魅惑，我仿佛看见当年犹豫不决的苏轼，在天地间选择的痛苦。我不知道故乡的苏轼最终是否乘风归去，但我理解了他为什么犹豫。高处有寒，低处有云，灰暗沉滞的云，其实，即便天梯就在眼前，到达天堂也难。
　　
　　
　　


转自： http://www.21pw.com

天边一朵云

还不错！

飞跃主流

:hy 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