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阅读437
  • 回复1

[转帖] 碎影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9-9-7 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碎影
  (散文)云中飞鸿
  
  
  碎影像一个巨大的场,包裹着我,让我难以突围。久居城市,却想着乡村的人和事,不免有淡淡的温情袭来,就像小区对面树林的花,暗香馥郁。下雨了,那样真实的雨声,远远近近地嘀嗒、流泻,声音嘈杂、庞大、绵密。
  站在阳台,面向老家张望,雨脚阻隔了视线,眼前一片朦胧清白。岂料身心却踏实下来。我想到了德麟爷爷。德麟爷爷多少辈一脉单传,在同族弟兄中排行老八,我们晚辈叫他八爷。民国13年,土匪想进村洗劫的时候,德麟便成了英雄。据说,土匪一来,人们就躲了起来。父亲说村外有一处大烟地,大大小小的孩子躲在烟地里吃烟骨朵,有着淡淡的甜香。唯独德麟手执钉耙,立于村外的桥头,恰如三国时的猛张飞。这一招的确很灵,把那帮人一下给唬住了,最终他们也没进村。过后有明眼人分析,说是土匪一看那架势,不知深浅,只好收兵了。祖母讲给我的时候,我对德麟爷便刮目相看,而八婆提起来就一个劲骂他二杆子。我问八爷害怕不?八爷说,被土匪抓着,那可是要滚油锅的,能不怕么?
  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八爷回忆起年轻时在战场上的左冲右突,听得人津津有味,直咂口舌。夏天炎热的时候,八爷坐在凉爽的沣河滩老树下,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谝他的五马长枪,身旁时常围拢着一帮小孩儿。风近乎微无,路旁、地头、沟岸,树木静静地呆立,树冠成一片浓郁的绿。沣河上闪着粼粼金光,河滩上猪拱鸡刨羊吃草。另外一边还有八爷侍弄出的几畦西红柿和朝天椒。西红柿已熟透,仿佛女孩子红扑扑的脸蛋。辣椒长势繁密,有的已经红得像蜡染般透亮,有得还翠绿如翡翠,小小的叶片如同年轻生命中的转折,带着自怨自艾的坎坷张扬在那里。我故意问八爷,你是怎么出去闯世界的。八爷一拍我后脑勺,说你小子就会捣蛋。
  八爷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出了名的淘神,经常气得先生骂他:你将来要能把事做成,我让你骑在头上浇尿。一次,先生回厢房泡茶,小眯了一会儿,书堂里就乱开了锅。八爷带着同学用红墨水、黑墨水涂在脸上扮关公、扮秦琼,咿咿呀呀唱起了大戏。望风的喊一声,先生来了,大家乱了套。德麟情急之下一泡尿尿在手掌,在脸上胡乱一抹,用袖子擦干净了。其他同学却一个个顶着大花脸,被先生打了屁股。等先生弄明白是德麟带头的时候,还是骂的那句话:你要能成事,骑在我头上浇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八爷还真把事情做成了。那是一个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时代,一个人心浮躁、动荡不安的时代,一个注定要出英雄的时代。八爷回来的时候,可气派了:身穿绸缎袄,头顶呢毡帽,胯下高头大马,要多威风,有多威风。私塾先生听说德麟回来了,吓得躲在床底下,浑身打颤,不敢出来。
  先前,一个二道毛子时常鼓捣孩子们欺负村子的一个乞丐。乞丐时来运转,在西安当兵做了警备司令部的一个小官,还把自己老宅子腾出来做了西郊分区的办公地。冤有头,债有主。那个乞丐回到村子,不找欺负他的孩子,专找那个二道毛子,一枪就嘣了他。有了这件事在先,私塾先生怕得尿了裤子,他想一个小官都那么厉害,何况德麟呢,还不把他五马分尸了。德麟却提着四样礼恭恭敬敬来看先生,他说没你的激将法,还不会有我今天呢。
  最让人羡慕的,是八爷还领回来个如花的俊媳妇,那就是八婆。至于八婆是哪个村哪个店,谁家的闺女,却没有人知晓。要问八爷,他只是笑着骂几句;问起八婆,八婆必然就数落开了,是八爷强逼着我嫁给他的。有人就传言,说八爷是从人家的新房将八婆抢出来的。也有人说,八婆根本就看不上她的前夫,那是他们早先商量好的。他俩一走,那男人就被气得发了疯,再也没有好起来。
  传说是离奇的,但传说更增加了八爷的神秘感。关于八爷还有一个版本:八爷在吉鸿昌的手下做了骑兵团团长,吉鸿昌落难后,他就悄悄回村了。他骑着黧黑马,路过渭河滩的时候,马却不前了,前蹄子在沙滩上刨啊刨的,任由八爷怎么折腾,都不听使唤。本来,黧黑马被八爷驯得服服帖帖的,要前它不会后退,要退它不敢往前。只要八爷腿一夹,黧黑马正在奔跑着,就会停了下来。正在漫步踢踏着,八爷只要在马屁股上很小的一个暗示,黧黑马就“嘚嘚嘚”地疾驰如电。今天这是咋得了。八爷的脾气急,下马用鞭子抽打,即使把马背打出道道血痕,黧黑马只是在原地打转转。就在这时,马掌碰到了什么,梆的一声,一个瓦罐露出了沙堆。八爷捡起来,却是一罐银元。有了这一阵子折腾,眼看天也黑了,八爷想,还是找一户人家落脚吧。
  夕阳以一种最温润、最娇艳的姿态涂抹大地。正是深秋季节,树上的叶子开始由墨绿,变得黄亮起来。有一片叶子悄悄地落入渭河,被湍急的水流带走了,带到不知名的地方。有个渭北汉子背着手,站在庄户院的门口,他见八爷满头大汗的样子,就招呼他进屋歇歇脚、喝口茶。那个汉子为人好客又豪爽,好结交朋友。两人互报了姓名,相互敬烟,倒了热茶拉呱起来。越聊越投缘,热茶换成烧酒。两个人喝得昏天黑地,心一热便燃香结为金兰。渭北汉子忽然问,你订亲了没有,要是没有,我有个妹妹,人标致,配你兄弟绝对不输。
  两个汉子渭河边邂逅,说得投机,一顿酒席再加豪爽脾气,便决定了八爷和八婆的婚姻。八爷带着八婆跨上黧黑大马,在喜鹊的婉鸣声中,准备回到长安的家。麦苗刚刚泛绿,给黄土地裹上了一层绿毡,初升的太阳闪眼间跳出河谷,把大地涂抹得流光溢彩。八婆穿着碎花小袄,那个光鲜照人样,十里八乡难得挑一。八爷顺势在钱罐子里一摸,抓出一把银元扔给了渭北汉子,说,哥哥,等你妹妹抱了大胖小子,我们来看你。
  我对“八”有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心理,是因为八爷的缘故。记得80年代中期,家家包产到户,八爷已经80岁高龄了,还能和小伙子一样下地浇水、锄地、扛秸秆。这不是我夸大,一次他和一小伙子比赛,小伙子扛了两捆秸秆,八爷一手一捆,腋下还夹了两捆,在刚刚深翻过的稀软地里箭步如飞。他说,你们这些娃儿啊,太嫩了,吃不得苦。
  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东西,身体和器官是硬件,其他的,诸如性格脾气都是软件。德麟的硬件硬,软件更硬。他年轻的时候心气盛,一次与人打赌,一气儿将百八十斤的粮袋用牙咬着,提了一里多路。我有些不相信,去问他,八爷只是一个劲儿地笑。是真是假,也就难说了。八婆说八爷是做了手脚的,到底咋弄的,八婆却卖了关子。当然,八爷还有更神奇的传说:老一辈人说,八爷是懂法术的。说是八爷收庄稼的时候,整天睡觉。睡够了,晚上他就驱赶着小鬼干活儿。别人家一整天才割一、两亩地,而八爷一晚上就能将七、八亩地收拾得干干净净。听起来神乎其神的,那时小,我常常瞪大了眼睛追问后来的事。祖母却悄悄告诉我,说那全是八爷的那帮弟兄给弄的。祖母说,八爷早年拉过一杆人马,干了一些劫富济贫的事,后来被官府撵散了,还贴有告示,让他们永远不得聚会。明着不来暗着往,你说能防得了么?
  一个人是会老的。皱纹宛如屋檐上生满绿锈的青苔,风中摇曳着荒草。八爷活了九十多岁,在乡间,算喜丧,因而,儿孙们请大戏、包电影、吹龟兹……红红火火地热闹了三天。下葬那日,又逢难得的好天气,孝子特多,光麻布扯了足有半里地长。母亲说,八爷活到这份上,值!
  (未完)
  


转自: http://www.ic37.com
六安论坛
发表于 2009-9-7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sbin
六安论坛
回复 鲜花 臭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侵权举报:本页面所涉内容为用户发表并上传,相应的法律责任由用户自行承担;本网站仅提供存储服务;如存在侵权问题,请权利人与本网站联系删除!举报微信号:点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