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释我的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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阐释我的似水年华
　　文/江南雪儿
　　
　　 解构与重建
　　
　　 成长的过程如此缓慢，像一个聚焦不到近处的盲点，游离在局外。悬浮于远处的我似乎在酣睡，期待一声贴心的召唤。
　　 阅读是唤醒的一种，唤醒内心隐藏的伏兵，让它们出征，以解密我与这世界言和的暗语；而写作是打探，打探通道和路径，让我与无法说出的事物进行对质和谈判。
　　 我就是一部弃置在时光远处的作品。采取三种方式，我能够造访自己——在日常里，让突兀的事物一齐站立前来邀请并触碰我；在阅读中，让相似的情景与我劈面相见抖落并打开所有灵光碎片；在交往时，将他人经验无意识投射在我生命轨道上进行意象组合和情景交汇。这三种设置体系，以意象为经，以文字为纬，铺设成我思维立体桥，搭建动态体系，编制记忆密码，构筑我庞大的意识通道。置身在这个通道场，我似一滴水投入大海，生生不息，永不干涸。
　　 阅读和写作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一呼一吸。阅读能让我粗砺而庸常的俗世人生精致而华美，软化并消弭我对世界的敌意。我的敌人是时空中来临抑或消逝的自己，我要打败她惟有跋涉并成长。借助阅读，磨砺我生命韧度；借助成长，在出逃与回归中升华。我对自己不怀好意，时刻想歼灭并废止。我与这个世界的全部不和，来源于自我厌弃。我是那个曾经是、希望是、最终是的三者复合。我阅读并写作的终极意义是：走进她内部，阐释我自己，完善、取代并吞噬，最终让她成为零！
　　
　　 我阅读，是在解构，我写作，是在重建。解构是为了自我强大，重建是为了自我摧毁。时间是尘埃里的光，我在时间上泅渡，潮起潮落，永不靠岸。生活是一剂糟糕的药，我把握不准风向冷暖，常常无端受伤。只有阅读和写作是一剂药方，我畅游，犹如一条潜入深海的鱼。
　　 深度阅读能唤醒我重新体验并感知这个世界的勇气，在黑夜写作能赋予我一种密度和气质。夜色深沉，一颗迷惘而躁动的心被及时唤醒，我从有效阅读的行动中激发出有效生存的顽强意志，我的生命质量和成长刻度在瞬间被艺术光华所烛照，如此盛大，如此华美！
　　
　　 缺席与在场
　　
　　 火舌卷动炉火，风箱呼啸作响，胸前围着拖地皮裙的赤膊男子，被火钳夹着通体透明的热铁，“咝”地一声没入水中。这是铁匠铺里的场景，来自狄更斯《远大前程》还是《雾都孤儿》？记忆布局似叠加的蜂巢，任一空格只接纳自己回巢气息。由铁匠铺联想到狄更斯是因为我无法确定主人公皮特是哪部电影里的主角。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皮特有个亲戚是铁匠。我是不能看铁匠的，这个场景一出现我就想哭，我无力沉陷不能自拔，在危险重重的沦陷里徒劳悸动。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水浒》中武松痛杀西门庆剧情，似乎王婆家对面抑或隔壁也有个铁匠铺。铁匠铺，一个场景标记，暗示我丢失的童年光阴。记忆似一支香烟，一经点燃，便慢吞吞地燃烧，绵软、持久、饱含巨大吞噬力。茨威格写托尔斯泰具有超强记忆。在他2岁半，对的，托翁强调说就是2岁半，他记得在澡盆里洗澡的事件、情景和原由。我想，我关于铁匠铺的情景记忆，是大人们后续讲述的图景拼贴或强加，我当时虽然置身在铁匠铺现场，但我是缺席者，不拥有记忆能力。记忆应该是在场并及物的，那时，我才3岁半，没有具备像托翁在2岁半就牢记一些事情的能力，所以，我缺席。
　　 没有牢记的事情被后期渲染，让我有重婚改嫁的不贞感。我常常凝思皱眉很深陷地冥想，我想让那个穿粉红泡泡纱连衣裙的小丫头再现。她赤着粉红小脚在一块块通红热铁之间跳跃穿行。这么一跳，这么一跳。父亲和母亲用夸张的手势比拟，使当时情景具有某种动感隐喻，还有几许舞蹈的美感，让我对那饱含轻逸的形象由衷怜惜。当炽热的烙铁成为我的阻碍，我没有迷失，也没有沉陷，更没有折回头，而是采取跳跃乃至飞舞的姿势，这么一跳这么一跳地找寻通道。这是成长的动作，是飞翔的姿势。一种无意识，也是一种自觉。一条必经的通道，只有跳过去，我才能到街上去玩耍。看那些戴高帽游街的人，那些手举红宝书跳忠字舞的人。这个3岁半小丫头会唱：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东方红，太阳升。父母给她起名叫：昕红。“昕”这个字，是父母名字里“明”和“新”的各一半，含有太阳冉冉升起之意。
　　 昕红向我走来时，我感觉她粗鄙而简陋，缺乏亲近欲和接纳感，我的蜂巢不想让她归来。她是个胆怯卑微的孩子，在单个时候她会飞，而在群体里，她处于匍匐卑微地位。小朋友们玩藏猫迷游戏，基本没人愿意带她玩，她驽钝而羁绊。轮到她找人，有人躲在树上和虚掩的门后，她楞是找不到。她的乐趣并不在找到，而在参与。
　　 4岁半的昕红非常荣耀的事是欺负84岁的老太，这是她奶奶远方守寡舅妈。昕红一高兴就给老太做三样事：捶背、穿针、拣烟头。不高兴就使出三斧子：不给你捶背了不给你穿针了不给你拣烟头了。我讨厌这不懂事的样子，那么小就那么坏。
　　
　　 一场不经意的雨仓促来临，仿佛特意让我牢记。在雷声振作的雨点中，我的记忆没有缺席，和当年所有的雨滴切身在场。漏雨的草屋下，用来接水的锅碗瓢盆，发出错落有致、凌乱驳杂的溅落声。那是一场无序而漫不经心的音乐，你只要聆听它就随时来临。此刻，我依稀在看着奶奶穿针引线纳鞋底，幼小的我在针线篮里找到一把剪刀，我无聊地往地下扎。一次，两次，狠很地再来一次。哎呀，奶奶的脚背一股血涌出来。透过雨幕，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无数次重温，无数次知道我闯祸了。那天的雨是带血的雨，这让我牢牢记取。奶奶并没有对我责备，而我则用一生在情景回放，不求宽宥。
　　
　　 顺应与搏斗
　　
　　 处于守候状态的文火生生不息，红烧肉收拢成一勺水即将起锅。洗衣机干桶在不屈不挠甩水，不去关闸似乎要旋转毙命。先生把刺目的拐杖放置床头，让我给他扭伤的左脚喷消肿喷雾剂。隔壁女人在大声呵斥她小提琴拉得东倒西歪的孩子，孩子像启程的火车长笛开闸哭叫。楼下有溜达的宠物狗在主人的谈笑中肆无忌惮地调情狂吠如火如荼。一切都很嘈杂，在这嘈杂背景下，我翻开苏珊•桑塔格《反对阐释》的第一页，刚要读第一句，这时，我的孩子推门进来，老妈，按摩。
　　 我只能放下一切，来顺应这约定。这是谁规定的，我是母亲就该给他按摩，因为他明天要考试吗？焦灼，恼火。生活像一团乱麻，每天，要花费极大耐心来应付并理顺。生活还是一头怪兽，总是攻击毫无防范的人。你要对生活拥有预想和设计，你必须感知总有鞭子在背后抽打，你要学会在逼迫中逃逸或回击。像一场竹篮打水，我的生活具有镜中花的幻觉。我抓不住幻象，它们呈雾状包抄。如果能抓住，我一定用铁链锁住，让它窒息并掐死。我被周遭各个击破，隐形的千疮百孔。我是一只困兽，连退守到洞里去舔舐伤口的可能性都无法拥有。没有机会，一切棘手事物和事态像敌人伫立在我面前，等待我去终结，我要么顺应要么搏斗。在这一刻，我措手不及由不得自己，可又不得不快速反应或者出击。
　　
　　 时间是船，可我的时间无法撑渡。我在滞留，不是自己的主人。早晨6：00起床盥洗下楼骑车去买小笼包，风一样赶回家端上桌，拿来碗筷，孩子抢先趁热吃。他不是和我们抢，是在和时间赛跑。时间像柔软的章鱼，伸展滑腻的触角向我们吞噬而来，我得教会孩子在时间夹缝里穿行逃生的本领。我在给他剥水煮鸡蛋时是卡着钟点的，取出在微波炉里走完1分钟路程的温润鲜奶，他风卷残云吃完后，再洗一次脸漱一次口，提着书包咚咚咚下楼。砰地一声关门，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这一天才刚刚起锚。我要洗菜淘米，为中午的饭菜做好前期准备。我喝牛奶，吃蛋糕，洒香水，擦粉底液，描柳眉，涂丹唇，围上围巾，出门上班。无数的人流伴随碎片般的阳光在大地上涌动，好一幅人间生态的生动画卷。新一天开始，无数繁杂事物等待盘点收拢。在工作状态中的我属于机器，永无止境的采访任务、为上司写不完的讲话草稿、为单位拼凑不尽的汇报材料，为各种工作装潢不完的表面应付，还有一开就疲软的会议和一看就无聊的检查。这就是生活实质，你怠慢这些，就是与生存作对。我们只能为生存而战，干涩凝滞，没有弹性活力的作战运动。疲惫和倦怠让我想远离生活，而生存挑战又重新把我拽回。
　　 只有恭候夜晚，恭候夜晚10点之后属于我的时间笼罩。我在灯下书写，有时势如破竹；更多时候，低迷委顿如匮乏激情的性器，无法进入，不得展开。我知道，生活与做爱一样并不是每次都尽兴。今晚的我很失败，一切都处于擦边球状态。我在焦虑中，也在搏斗中。搏斗，与过往与未来与虚空搏斗，看不见的对手，却强大无比，搏斗并挽留那正在流逝的东西，它们被一切本真之外的激流携带裹挟，行将随波逐流，永不交还。我焦虑，在时间内部窥见它们绝望泪滴，我不假思索跨入挽留阵列，我要与时间抗衡，抵御那些滞留我抵达境界的羁绊琐碎。
　　 今早，我拥有成就感，我弃置自我需求，成全奠基角色。我顺应生活，我站立在局外为自己感动。而夜晚来临，我有挫败感。我不妥协，不讲和，不与生活谈判，不压制我凌厉个性，以本性而不是母性姿态在与一切事物沟通，执行我内心使命召唤，让等待我去终结、穿插、点拨的事件邀请我去制造结局。在生活表层，我像洗衣机滚桶旋转不休，像一锅半熟的菜无法起锅。在生存夹缝里，我将保持旋转姿态并继续接受不明不灭的文火煎熬，我在生存火焰中煎熬自己并旋转不息。
　　
　　 规避与铭记
　　?
　　 回望，能窥见岁月原初，可采摘枝头嫩叶。夕阳给小院抹上金辉，五岁半的我刚沐浴完毕，被喷洒花露水和香粉。父亲和朋友们在法梧树下打牌，母亲在给我穿裙子之前，将一条白底缀红色圈点三角小裤给我穿上，大啦，该穿整裆裤了。这似乎是个仪式，标志着我成长节点。母亲在洗衣，父亲在院子里打牌，他们甩老K说抠底。我花枝招展在他们身边晃，无人问津。我想对仪式有点渲染。我自作主张把桌子一推，屁股一撅，裙子一掀，拍着屁股大声说，你们看，我穿整裆裤啦。“噼啪”，我听到响亮的巴掌声。父亲说“滚”。我忘了哭，感到无边的羞耻。我用终生规避并泯灭这个记忆刻度。
　　 我们从来都渴望着人们关注，当遭受漠视，将无地自容，我们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而另一个样子美丽，另一个样子像水上绢画荡漾而来。
　　
　　 我穿着领口镶嵌天蓝色带有白色蕾丝滚边的黑丝绒上衣，海蓝色竖条纹的确良裤，淡蓝色细质尼龙袜，黑色坡跟中间系带皮鞋，所有的装备都是母亲的淘汰物，但被我青春地贴身穿戴，却是那样地妥帖，自有一种复活的灵气四溢。我的妹妹穿着葱绿色毛衣咖啡色背带裤，我还给她脖子上斜歪地系个蝴蝶结。
　　 就这样，我穿着这么一套妥帖的衣服牵着妹妹温热的小手出发。我们从家门小桥经过，在一个我不记得站名但有烤山芋的摊位前搭乘公共汽车。收票的阿姨和颜悦色，对着一车的乘客说，这姐妹俩真心疼人，知道我们去终点站医院看望住院的母亲，就没有收票钱，我们把手心里的一毛钱捏出了汗。
　　 华灯初上，我们闻着晚风中弥漫的来苏水味儿，出现在母亲住院的病房里，所有的喧嚣在瞬间停歇，我们给母亲送去的是生鸡蛋和煤油炉，母亲夸我们真能干，引发了同屋的阿姨一齐夸赞。
　　 道德哲学告诉我们，美誉需要外部条件，若要行为高尚，必须有适当的配置来装备。此刻，我们来看望亲爱的母亲，我们的装备是善良和爱心，还有两个天然存在不需要酝酿的少女情态。我们穿越整个城市在黑夜降临前看望生病的母亲，这个行动细节里闪烁着懂事的意味和责任的元素。我们沿途承受到奖掖和嘉许，那是对行动本身的认可。这件事情饱含意义，这些意义让读懂它的人见证，从而唤醒内心共鸣。
　　 这个懂事的样子已经覆盖了先前不懂事的样子，我们对生活充满虔诚和敬意，生活就回报给我们生命质感和成长亮点。
　　
　　 舒缓与柔曼
　　
　　 生活并不一味在快车道上奔突。水有缓流时，路有拐弯处，当一切进入到舒缓境域时，我发现，草很青，花很香，背景音乐很柔曼，扑入我眼帘的生活画卷是如此地舒缓。
　　 我们如情侣般依偎，在共同观赏电视里那匹孤独的狼。画面切换，风和日丽，两匹狼在草地上嬉戏追逐。我先生指着前面那只说，那是你。我笑了。我们知晓这两匹狼的来历。此前几秒的故事情节是：一匹公狼被狼群驱逐家园，他在荒丛海边孤独逃窜悲切长啸，生命即将完结。而之后，他再次混入狼群被再度驱逐前，他带走一匹母狼，这是一匹很可能终生无法被头狼看中，毕生处于抚育后代角色的狼，她权衡利弊，果断尾随这匹公狼而来。他们浪漫，他们缠绵，当野性与兽性步入欢爱的轨道，与人类的款款温情毫无二致。
　　
　　 这是启发或暗示，当两只狼隐没到丛林深处，让我联想到“床”这一意念。公狼把母狼带到海边，将撕裂口子的海豹尸体呈现给她，她如饥似渴充满旺盛的食欲。这个镜头让我联想到今天中午的秋阳。在和煦的阳光下，上班路上天桥两边的围栏清一色晾晒着被子、腊肉、干鱼。阵容强大，不可遮挡。从市容景观而言委实不雅，但从俗世人生图景来看，好一副人间烟火的味道啊。那些被子，那些鱼肉，都拥有人间气息，瓷实而家常，小康而平安。在多雨后的今天，这些物件抢在时光亮处来分享太阳光照，分明也在阐释一种生存哲学。活着，生活着，被阳光普照着，这是多么快乐而富足的事情。热爱阳光的人一定是热爱生活的人，我忽然很感动，为这份家常豆腐般的庸常生活而感动。
　　 这时候，我们与屏幕里的那对狼一样想制造欢爱，因为我们和他们一样热爱着尘世生活。那匹母狼喜欢那只公狼，是否和我一样也喜欢闻他的植物味道？比如檀香、比如银杏。两匹狼在花丛在浪花里飞奔。当下，床是我们的波涛，我们的花丛，床是温情的依托，激情的承载。
　　
　　 两匹不再失意孤独的狼在变换着姿势，相互诱惑并挑逗，而此刻，我愿意斜躺在床上舒展姿势的躯体是他而不是我。我预想我不在这里，我在门外，正在奔赴而来。我不是他妻子，是他思慕七世的情人，他的妻子出差了，这样，我们这份情缘才能致命邂逅不可终止。我创意我从时光幕后披星戴月餐风宿露而来。他是我的父亲、我的儿子、我的老师、我的哥哥、我的生命里一切男性总和，我敬畏并臣服这个异性叠加，我愿意交付自己成全彼此夙愿。我拥有这个家门的钥匙，在我情人毫不知晓的情形下我梦幻般潜入。在熟悉而久违的水龙头下洗涤，我着粉色纱衣用拇指和中指妖冶轻弹他的耳垂。我看见这个房间橘色灯光一派颓废而萎靡，默许一种激情和生气的融入和催动。
　　 走向他吧，我与那匹母狼步调一致，走向彼此的情人。时间被凝滞，喧嚣被阻隔，在走向爱的路途中，一切都变得柔曼抒情张力无极。我察觉，有一些激情的画家与我擦身而过了、有一些浪漫的诗人与我一擦而过了、有一些心仪我并被我心仪的名字和样子与我一擦而过了，他们似乎都穿越了光年携带一种质地和气息注入到我生命里来。我生命里的性别气息浓烈而芳香，厚积而薄发，我投奔他而去，水样年华无边漫过，我们联袂酿造又一场人性欢愉，以此告慰在我们一次性生命里挥洒过的每一次不可复制的勃发性欲。（5788字）
　　 2007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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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跃主流

:my 现在没心情看长骗大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