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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出位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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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1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出位的姿态
  
  《汉书•地理志》记载蜀地民风,提到“柔弱褊”,唐代学者颜师古批注解释道:“言其材质不强,而心忿。”颜师古是京兆万年(陕西西安)人,也就是当时唐帝国首都人,自然对别的地域评判,有优越感。我们今天也可以认为他有地域歧视之嫌。从某种程度讲,“材质不强”并非事实,可狂傲自放、好奇逐异,以求搏出位的心态倒是有几份真实。
  
  我们也不能排除司马相如当年作《子虚赋》、《上林赋》有搏出位的念头。因为史书中有太多的巧合和暗示。譬如《子虚赋》作于相如为梁孝王宾客时,是他最不如意的时期。等到汉武帝看了这篇文章,狠不得“与此人同时哉”,替皇帝饲养宠物狗的杨得意就马上替老乡讲话:“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一个养狗的突然在合适的时机说了一句合适的话,必有蹊跷。根据合理的想象,一来这个养狗的必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二来相如肯定托了关系,才能把话传到皇帝身边。更耐人寻味的是,相如的另一篇《上林赋》,则作于武帝召见之际,前后虽然相去十年,可两篇内容连属,构思一贯,结体谨严,好似一篇完整作品的上下章。为了讨得皇帝欢心,司马相如耗费十年心血,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当然,司马相如有着茂盛的才情,所以搏出位,冒点头,姿态漂亮,效果也极佳。但问题是,可能是动机太复杂,顾虑又太多,所以总是不好好说话,绕来绕去,文章的真正动机反而成了大问题了。譬如相如临终前留下的《封禅文》,后人一厢情愿地解读为是相如对汉武帝的“讽谏”和“尸谏”,是“讽武帝不要夸功封禅”。当然也有持相反观点的。譬如汉武帝本人就非常喜欢,认为相如是鼓励他去封禅,以永保鸿名,流芳百世。相如在《封禅文》中大肆铺陈武帝时代的种种“符瑞”,如“一茎六穗”之谷、“灵龟黄龙”之兽等,还特作“颂诗”三首,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和武帝持相同的意见。不管如何,就是通篇都是溢美之词的颂文,也能被后人解读出“讽谏”甚至“尸谏”的深刻意味来。可见解读文章的文人是高手,写文章的司马相如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把文章写到如此精妙的“骑墙”程度,不出位,不出采也难呀。《封禅文》的另一好处,便是后世许多文人在褒美本朝,粉饰太平时,常常以此为仿效的模板,司马相如于“帮闲或帮忙的御用文人”,也算“功莫大焉”了!
  
  如果说司马相如搏出位的手段是“闷骚型”的,那么更多的四川文人则喜欢更痛快的“明骚型”手法。《北梦琐言》记载,唐朝有个叫符载的四川人,“有奇才”,一次长官叫他撰写斋词,他先喝几杯酒,然后“命小吏十二人捧砚,人分两题。缓步池间,各授口占。”才思敏速如此,自然厉害,只是如此“铺张声势”,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相比较而言,陈子昂虽然也是“明骚”,可手法更漂亮。当年,这位“尚气决,好弋博”的富家子弟,虽是个典型的“愤青”,但颇有心机和才情。刚进京时,苦于不为人知,便决定自我炒作一番。他先是大张旗鼓地在闹市区,用车拉着一大堆铜钱,卖了一把价值百万的胡琴。这个举措自然吸引了不少眼球,围观的人很多,也很惊奇,问他为何花大钱卖这样一把琴。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余善此。”大家想象这个人可能是长安城未来的“SUPER STAR”,便赶紧问道:“可得闻乎?”子昂答:“明日可入宣阳里。”第二天,众心黑压压的一片,集聚到那里。陈子昂看火候已到,便开始“爆料”,他举着琴,大声说到:“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贱工之伎,岂宜留心?”说完一把将琴摔个粉碎,然后把自己的文章传发给目惊口呆的观众。于是,陈子昂“一日之内,名满都下。”此等精妙的炒作手法,也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可有时候,仅仅为了求取某种轰动效应,或是满足自我表演欲望,川人便会呈现某种“冒进”心态,痴迷于制造话题,惹弄事非,玩弄文字的游戏中。
  
  譬如被称作“中国新诗第一人”的郭沫若,虽有优质的才情,可惜野心太过浩大,太在乎“功名”,于是,行起文来,“只图自己说得畅快的态度,也还是中了才子加流氓的毒。”(鲁迅语)郭沫若终其一生,洋洋洒洒千万言,好像怎么说都是他有理。他一辈子为文、为学、为政,都狠不得“集大成者”,虽说风光有了,独立精神和文化人格却被献祭和遭贱,文章虽说写得照样花哩胡哨,可轻飘飘的,已经没有份量和质感。遗憾的是,这种行文遗风,虽多被世人诟病,可若能捞取实在的好处,搏取出位的“虚名”,同为“乡梓”的四川文人,还是乐此不疲的张扬这种“才子加流氓的毒”。譬如那位写“抽屉文学”的余杰,持着“北大才子”的名号,矫情起来时,替这个悲哀,为那个呐喊;霸道起来时,又会喝令这个“忏悔”,批评那个“堕落”,搞得是“口水与口碑齐飞,虚名共骂名一色”。
  
  再如上世纪八十年代四川诗歌界兴起的“非非主义”,仅仅为了打造一个“真正够得上称为流派的流派,一个资格的流派”,便很正经八百地提出这样一个不知所云的“主义”。这个流派还举出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招牌,强调“中国产”,另外,为了强调自己不是“不知所云”,还洋洋洒洒地列出一大堆“理论”和“语录”来。按我的理解,这个主义就是不好好说人话,或者说一本正经说糊话。有一次,在某个会上,非非流派的诗人说他们没钱,只好卖血办刊物,本是“煽情”的话语,竟也得到一些老诗人的热情鼓掌。如今,这个喧嚣一时的流派终是沉寂下来。有评论家也对其定性为:“在诗歌流变中产生的影响是消极的。”无论如何,对于四川文坛来讲,不再喧闹,并能认清问题,终是一件文化层面的幸事。否则,诗人不好好写诗,而是整些如“整体主义”、“莽汉派”等“口号+口水”的大跃进文字运动,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对于为出位而出位的闹腾,另一位也同为四川“乡梓”的诗人伊沙就很看不惯,他尖刻地骂道:“饿死他们,狗日的诗人。”伊沙是一位有勇气解剖自我的诗人,他在诗中就先痛快地骂到自己:“首先饿死我/一个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帮凶/ 一个艺术世界的杂种”。他出位的姿态虽是激烈,可态度很是真诚,精神实在难得。
  
  还如那位提倡讲真话,勇于担起“作家的勇气和责任心”的巴金老先生。他在生命的暮年,历时8年完成的巨著《随想录》,其最伟大的意义莫过于讲了“人”话,讲了真话,坦诚地亮出一位知识分子的人文立场,从而给予我们这个时代莫大的精神慰藉。巴金不“拿框框”,也不“捏棍子”,而是以讲真话的姿态“出位”,颇是令人感动。而他能二十多年来,一直稳稳担当中国文坛象征的作协主席职位,并赢得全社会的尊重,足已见得这位代表“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的成都文人,他自愿或不得已的“出位”,则是缘于勇气的浩然,以及责任的担当。
  
  除却责任和良心外,四川文人的“出位”,更多是这方水土养育的文化个性的峥嵘。众所周知,成都盛产先锋诗人、前卫画家以及实验戏剧家等勇于标新,敢于立异的人物。譬如被徐悲鸿盛赞为“五百年来第一人”的国画大师张大千,将古典的中国画气韵与现代的国际绘画风格绝妙地相融合,创造出一种气象万千,又令人耳目一新的画风来。有意思的是,这位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国画大师,一直偏爱“蜀人张大千”、“四川张八”、“下里巴人”这些带有籍贯特征的别号,也许是他对故乡的一种致敬方式吧。
  
  再如有鬼才之称的剧作家魏明伦,不但有着“一戏一招”的茂盛才情,而且风格大胆,颇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效用。他编著的剧本《易胆大》与《潘金莲》,虽说引起许多争议,可也破例双双荣获1981年全国优秀剧本奖,紧随其后的《巴山秀才》,再获1983年全国优秀剧本奖,“连中三元”的骄人业绩,不能不令人佩服。这些天才级或鬼才级的人物,是这座城市想象力和生命力旺盛的绝佳象征,也是这座城市精神气度勃发的最好体现。
  
  狷狂的风流
  
  巴山蜀水的奇险峻秀,夷风巫术的强悍流行,道教文化的玄幻空灵,以及地理空间的相对闭塞和远离王道的状态疏离,都使得四川是最适宜培养风流,张扬个性的地方。当年司马相如说“大丈夫不坐驷马,不过此桥”的狠话;扬雄冷言说作赋是“壮夫不为的雕虫小技”;李太白借醉使高力士殿上脱靴;苏东坡的满肚子不合时宜;苏舜钦之以伎乐娱神;李宗吾自封厚黑教主;“蜀中诗怪”孙静轩自称应该获诺贝尔文学奖等,都是蜀地特有的“不羁”世风,都是蜀地与众不同的文化个性。
  
  有意思的是,蜀中秀才多自诩为鬼才。读书人的鬼气,是一种特别的文化气质,是与高级老乡如李白,如苏东坡等大师级的“仙气”和“灵心”比而下之的自我界定和暗示。这种气质影响下的文章,求奇求险,求空灵求生动,求义理之绝妙,求回味之无穷。同时,它也影响了文人本身。巴蜀的文化人便多以特立独行、愤世嫉俗、狂傲不羁的形象著称。
  
  这种标新立异的文化传统和惊世骇俗的文化明星,极大影响了蜀地文化的精神气质和集体人格。从正面意义讲,渴望与众不同,是自我意识强健的表征。而且这种渴望的动力,来自一种对历史遗产的自觉认同和传承,以及一种文化使命的自愿担当和背负。
  诗人海子对成都诗人朋友谈及成都印象时,便颇有意趣地说:“你们成都的植物太嚣张”。海子的话,也再次印证了成都文林有着令人敬畏的茂盛诗意和汹涌才情。于是,成都便可以坦然而自信地树起诗歌的旗帜,打造出一个现代诗歌复兴的“圣地”。当年,一本名叫《星星》的地方诗刊,就曾以先锋的姿态,吸引来大半当代中国有名的诗人竞相争“秀”。如北岛、顾城、舒婷等,都曾以诗歌的名义,拜访过成都,并以诗歌的火把,点燃过成都的激情。譬如1986年,当《星星》评出中国十佳诗人时,颁奖当天可谓盛况空前。作协大楼里人流如潮,会场外挤满了观众,争睹“超级诗男”、“超级诗女”的风采。当时,诗人们在成都新声剧场举行诗歌朗诵会,一位诗人面对黑压压的观众,膨胀的激情使他产生幻象,于是挥动手臂,像个伟人一样,高喊一声:“我的人民呀!”便昏倒在地。这位可爱的诗人,以一种晕倒的“行为艺术”,证明了嚣张的诗人,骨子还是矫情和媚俗。在非理性的时代和群众面前,盆地地理养育的蜀地文人是何等的虚弱和虚荣。
  
  四川有一句古话:“出川一条龙,在川一条虫”。也就是说,他们唯有“仗剑出游”,冲出逼仄的巴山蜀水,海阔天空里,方显风流才子真本色。因此,走出去的四川文人,也总能成就一种的大气象,司马相如、扬雄如是,李白、苏东坡如是,郭沫若、巴金也如是。可若是迷困在巫山云雨间,沉醉于芙蓉美酒里,血性难抑,郁气难出,自然使得成都小文人只能在鬼气阴柔与脂粉艳丽的交融混杂中沉沦,或在地域偏狭及才情过剩的矛盾对抗中佯狂。于是,他们在文化性格上养成爱使性子,端架子,争面子的毛病。生活上,撒泼逞强,争风吃醋,装疯卖傻,“糜烂”得一蹋糊涂;文坛上,抢山头、拜把子,搞沙龙、弄派对,“暧昧”得乱七八糟。诗人留给这座城市的,佳话越来越少,倒是以“先锋”和“实验”的名义,惹来一些闹剧和笑话。巴蜀文人历来就有强烈的表现欲及媚俗倾向。而这恰是极不自信的心态与强烈的自恋情结混合的矛盾产物。在此基础上的狂傲,再是有天没地,也实在谈不上风流,算不得潇洒。
  
  自然,这些现象只是“小圈子”的闹腾,充其量也不过“死水微澜”罢了。好在是,现代经济的繁荣,交通的便捷以及信息的发达,使得地理环境不再成为文化的障碍,“扁平的世界”使得成都也有了更多的可能和机会。这座“金城石郭,既丽且崇”的城市,与时代俱进,和世界同步,焕发出新的光彩。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文人,一样拥有开阔的视野和开放的胸怀,他们一方面在慢悠悠的生活节奏中,细细磨研生活的感悟,一方面又以火辣辣的先锋姿态,急急争取时代的光彩。
  
  纵是时代如何变幻,纵是世界怎样发展,成都永远都是那座充满浪漫诗意和别致风流的成都。华丽的诗歌曾经记录了城市的历史,装点了城市的门面,也维护了城市的文脉,提升了城市的品味。并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融入城市的集体人格里,幻化成一种闲雅的城市格调,一种从容的市民气质。这座名叫成都的城市,也因此永远雅得有趣,俗得有味。

[ 本帖最后由 yoyo 于 2009-9-11 20:26 编辑 ]
六安论坛
发表于 2009-9-11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出川一条龙,在川一条虫,六安也有这话啊
六安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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