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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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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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是乌石坝旁的樟树，或者是株长不高的千年矮树也行，我就会看到爷爷的爷爷，怎样在乌石间开戳出深深的凹漕，装上厚实的闸板，拦出这一方水域来。
　　
　　 水闸合上后，就有一泓水穿过我家坡上的菜地和坡下的鱼塘，也经过村民的果园和几千亩农田，溪水游乐一圈后，又汇入燕泉河。
　　 那时候我小，想吃鱼的时候，把瓜箕丢到家门前的溪水中，等鱼儿进去，瓜箕是一种鱼虾可随便进却不可出的捕渔器具。然后，我就坐在家门的石阶上等，等到中午或者晚上都行，必有好大一堆鱼虾拎上来。
　　
　　 水漫过闸板，就形成一幕水瀑，有些象长头发飘起来，乌石基座会敲出些节奏的音乐，垂涎着鱼虾的水鸟，偶尔和唱一番，它们是吃饱了鱼虾练练嘴巴，不然怎可消化来着。
　　 坝上水面，如翡翠雕成的水袖。
　　 常常是风，翻出了河流深处的隐密。粗看细看，从河流尽头甩下来的，也确实象纤纤女子飘动的裙摆。沿着裙边望远去，水纹会渐渐收拢，至平静。
　　 沙中的河蚌，也是这样打扮自己坚硬而斑斓的外衣，它将河水的笑容，刺青在自己身体最张扬的贝壳。
　　
　　 最清澈的河流不是水可见底，而是，水某一天退潮的时候，河床铺着雨花般晶莹的沙。掬一把，放在掌心，搓一搓，有金光烁烁，拍一拍，它们又跳回河的家园，不愿离开养孕自己的母床，而你的手不染纤尘。这会让你生出一份怜香惜玉的爱意来，柔情似水。
　　 燕泉河，细细的河，从五岭山中深闺出来，山泉有多甜，它就有多纯。
　　
　　 坝上自然有很多种类的树丛，和在树荫嬉戏的鸟，它们上演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原生舞剧，因为蜂的飞舞，坝上的菜地挂上了更多的蔬果。
　　 河坝两岸的树，有些象分开站岗的哨兵阵列，当然衣着不是那样整齐划一。
　　 站得最高的，要算红豆树，挺拔，伟岸，但细叶小果。这么高大的树，它结的果子只有绿豆样小，红色的，甜甜的，红豆浆果是喜鹊的最爱，喜鹊嘬食的时候，还忍不做要笑，要叫。
　　 诗人说此物最相思。
　　 长得也高，曲曲折折伸出老桠的是乌臼树，乌臼树最爱倚老卖老，它的粒子也只有红豆大小，白色，但不经制做不可食用。刮秋风的时候，摘下来，往药材店卖去，能来不少钱。
　　 所谓枯藤老树昏鸦，老树大约指的是南方的乌臼树。
　　 最青葱的树莫过于柚子树，当它还结着青果的时候，我就偷摘了。
　　 顺便，在河岸采些桑叶回家养夏蚕，那些爬动的肉团，有着细细的眉纹和无限的冰凉，能够消解夏日乡村孩子奔跑的热汗，让孩子静下来。
　　 柳树最不为河岸人家喜欢，除它对着水镜梳妆时风情万种外，它爱掉头皮叶子，知了也爱吸着它的液汁吵闹，每每让游水的孩子生厌。
　　
　　 坝上的河岸，有乡间最宽容最坚实的路，高高的树荫象一方方凉亭，坐在凉荫下，望着流水，数着穿梭的鱼，你的目光跟着粼光游走，再看的时候，就不知道它们跑到哪里了。
　　 看不见水中鱼的时候，你会看到牛在岸上散步，鹅鸭在梳理羽毛，还有火艳艳的石榴花开了，石榴，我们称为神木。
　　 母亲从河源的瑶山寨嫁下来的时候，就是沿神木花开的河道乘花轿来屋上的，因而她的婚姻也是神圣的，父亲说，那时候，瑶山最美的她笑面如花。
　　 母亲来了，就生出了哥姐我这窝小崽崽。
　　
　　 这样一处河坝，儿时的我觉得宽阔，及至长大了些，某一天的清晨早早起来，沿着坝上向南方之南一路步行，坝路的深远，也只有六十多里脚程，徐霞客在此止步，我才知道坝上的空间是多狭小，而世界真大。
　　
　　 一条河流，某一处沙涌，某一眼井泉，也都是河体的源流，江河不拒细流，至理。
　　 河以远者为正源，长冲山脐的一处湿漉的泥土，不断地沁出滴滴珠泉，它就是燕泉河最终的河源了。
　　 但，山顶上还有十几株我叫不出名字的古树，根须紧紧地握抓着山岩，阳光从树叶中穿出来，如根根悬垂的彩虹，山精雾灵在幻化着露珠，沿着叶脉，跑下树梢，这也算不算坝上泉之源？
　　
　　 最纯的水还是来自高天，它们经过大地绿意的接引和大山心胸的漂染洗涤，终成为我的生命之源。
　　 我是一滴水，在世间时光的沙粒中游走。
　　
　　 时光恍惚过得已久，悄悄地，我的母亲就老了，额头爬上了太多的皱纹。
　　 长冲山上的数木稀了。
　　 山岚的雾薄了。
　　 燕泉河清瘦了。
　　
　　 曾经弯弯曲曲的河流，已被笔直的水泥渠取代，曾经诗意存在的坝上，已被开发区耸立的厂房占位。反到是这时候，河流象我进了城的年迈母亲，时不时患些病痛，闹些水害。
　　 燕泉河流淌的河水，仿佛有些象昏浊的老泪。
　　 一条清澈的母亲河不见了，我原谅大世界这样，有些事情让我不容抵抗，只让我怀想，怀想的深处，是迷悯。我最恋的风景，它羞与喧嚣为伴，只存在于寂寞的边地，或者某一个飘去的时段。
　　
　　 坝上，遮蔽的河流场景，覆盖上失去核心的常用虚词------曾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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