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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关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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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9 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关于鸟
  
  行走在西安护城河边,能看到很多树的中间拉着铁丝或绳子,一溜儿挂着许多鸟笼,鸣啾有声,让众多的老头儿自得其乐,乐而忘怀。但在整个的市区,树叶子上都是灰,能听见的几点零星,也淹没在汽车来往穿梭的声响里。
  我不由想起童年的关于鸟的各种事儿,在上课时发愣之际,忽而咧嘴开怀,既而心有所悲,写下这些文字,就当是个怀念。
  
  先说环境。
  我们村是关中平原的上的一个“黄土高坡”,古来靠天吃饭,干旱无时,由是地广人稀。庄稼既然广种薄收,人们就打耐旱植物的主意,所以田间地垄种了很多的树,大多是桐树,杨树较少。树成取材,或为家俱,或为梁栋,解决了儿子的新房,女儿的嫁妆,老娘的存折,因此都很上心。但外出几年回来大变样了,树少得可怜,庄稼见缝插针地曝露在暴雨骄阳之下,言说“抽黄”工程作用大发挥,种庄稼经济作物大有收入,树嘛,太影响种地了,阴凉遮得庄稼都不长,来钱又慢,慢慢得田野里几乎见不到一树。
  起先可不是。
  村子巷道比现在宽多了,家家门前种树,各种树都有。到夏天,整个村里阴凉蔽天,太阳洒在地面上也都成了铜钱,都好在吃饭时端个碗出来,摇个大蒲扇就能不见汗。巷子西头有个小坡,坡上有几棵大桐树,粗得一个壮汉放怀抱不住,夏天的晚上那就是乘凉闲谝,讲古说今的好地方。再往前走就是庄稼地,树多得方方五米见树,刮风时潮涨潮落一般龙吟虎啸,下雨时密帘珠合,都不用打雨伞。
  家有梧桐招凤凰,树多了鸟自然就多了,各种各样的鸟儿都有,各种各样的鸟叫都有,老百姓给起的大多是土名,当孩子一样的喜欢,一样的“当事”。但后来鸟就越来越少,留下最多的,也就只是关于鸟的故事。
  燕子是我们那里最受欢迎和保护的鸟,也是很吉祥的鸟儿,老家人都不叫燕子,叫“燕儿姐”。据说这名字里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我们那里人认为燕子是福气、家庭美满、人缘好的象征,如果那家人没有燕子家里垒窝,是脸上极不好过的事,好在爱我们那里燕子多,也不挑剔,谁都去。只要春天一到,燕子在谁家的房梁上一声呢喃,主人家便满怀期望,满脸喜悦全家奔出,象看着自家的孩子一样喜爱不禁。谁家盖新房,对燕子垒窝之处设计时都要匠人仔细斟酌,而匠人总是一句“甭叮咛,莫麻达”。装修完毕第一件事就是给燕子横搭木板,找最豁亮最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提前给燕子找好安身之处。所以燕子在我们那里从来没有受过 惶,总是登堂入室,做入幕贵宾。我就见过一家人的房梁上一溜垒了七个燕窝,鸟粪也肆无忌惮地落了一地,主妇在扫地时总要笑骂,宛如教训淘气的孩子。我去年回家,爹妈让我参观家里新盖的楼房,装修得很是漂亮,但我居然在客厅的壁灯罩上看见了一窝黄口小燕,你可知这“姐儿”都什么身份了。关于燕子我们那里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的的确确的真人真事,那人叫许娃,比我父亲只大着一点,从小父母双亡,也没房子,就歇居在生产队的一洞破窑里,替人烧砖挣工分,日子是有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天收工回来,在一个树地下捡到一只黄口小燕,很可能是刚学飞,知怎么摔断了腿,许娃心生可怜,就把这燕子带回破窑,找点草药给敷上,然后用布包好,不顾劳累饥饿,逮了小虫来喂。如此一来二去,过去了半个多月,小燕子腿好了,也扑腾着能飞了,许娃就把它放了,没成想这小燕子不走了,完事后叼草衔泥在他窑里垒了一窝,白天随他出工,晚上随他歇息。他手指那里燕子就飞到那里,他进了砖窑,燕子就在附近高飞低落找吃的,不管什么情况下,只要距离许可,许娃一个呼哨就能将它招来落在肩头。冬天也不回南方,天晴出窑,天冷就吃许娃给它的存粮。这样过了一年多,有一天许娃正在窑里运砖胚,窑忽然塌了,等人来了扒开,许娃已被砸死。那燕子老远瞅着,不住凄楚哀鸣,后来又去啄许娃身边的砖头,嘴都给劈开了直流血,最后忽然就高飞空中,一个筋斗栽死在许娃身边的硬地上。全村人都来看,妇女们都哭了,都说着燕儿姐前世肯定是许娃的媳妇,两人没好够,今生化了个燕子来陪着他。后来人们葬埋许娃的时候,给那燕子也做了个小盒当棺材,恭恭敬敬地埋在了一起。
  自此后燕子在我们那里更神了,再淘气的孩子也不敢捅燕儿窝,只要村里老者见了,人人皆可揍之,父母还要给人道谢,忍受村里人数落指脊梁骨。许娃和燕子的故事也经常用来教育孩子爱护益鸟,但他们没明白孩子的心理,那个孩子不想有一只训练有素、指哪打那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鸟儿,那是多么神气的一件事情。于是这个故事所产生的作用基本适得其反,孩子们不敢打燕子的主意,其他长辈没有过多禁忌的鸟儿却遭了灾。
  “刺噱”是我们那里最令人讨厌的鸟儿,但我长到如今都没见过这种鸟儿,听说象啄木鸟那么大,深居在荒坟野沟。一说是夜枭,夜猫子,还有一说是乌鸦,但乌鸦我们那里有很多,全身漆黑红嘴巴,都叫它“老鸹(为乡音wa)”,想来不是。这种鸟儿为什么让人讨厌呢?主要是它那叫声太难听,太吓人,而且专在夜深人静站你家房檐上叫,任谁听见都是毛骨悚然,脊梁骨发凉,都认为不吉利,主凶,常跟死亡联系在一起,跟牛头马面一样成为死亡的帮凶。那家要是死了人,第二天就会有人叹息,说昨晚听着他家房檐上有“刺噱”叫了一夜,果然没好事。于是这鸟儿在我们那里受到的礼遇便是猎枪、弹弓和石头瓦块,但它就是不觉醒,白天宿在野地荒坟不出窝,晚上便潜入村落磔磔怪叫,便有惊醒了的幼儿啼哭不休,多病无眠老人的纵声恶骂,以及随手拿起无目的砸过去的物件。于是它双翅一展,无声无息地溜走。
  与它相比,喜鹊因为自己喜庆的叫声成了人们的心肝宝贝。但它不象燕子去人家安置,都好在院落门前的大树上搭一居所,白日放声高歌,听见的人都是喜眉笑眼,夜晚早早眠去,从不鸹噪。与人类的关系也是不远不近,既亲近受其庇护,又保持距离不受无妄之灾,有学问的人都笑说喜鹊适合给领导当秘书。它在我们那里还有一个土名,叫“嘎雀(为乡音“tiao”)”,大概是根据它的叫声起的。小时侯我们家门前的大桐树上就有一窝,黑眉眼、长尾巴,可逗人喜爱,一有生人进我们家就“嘎嘎”直叫,你要出来迟了它还会飞到院子里叫,送客人走时只要就又跳上跳下地叫,叫得主客都是满脸欢容。待到“七夕”将至,村人都要撒点东西喂喜鹊,一边叫它吃一边催它上路,好到天上为牛郎织女搭桥,叮咛着临走要吃饱,好有劲。但不知为什么我上中学时喜鹊就在我们那里绝迹了,一个都见不着。全村人象丢了孩子一样失魂落魄,但终究是一只也没有回来,今年我父亲去北京玩,到了部队的营院看见那么多上蹦下跳的喜鹊都看呆了,一时老眼湿润,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朋友。
  该说到麻雀了,那是我们那里最常见的鸟儿,土名叫“咻咻”。都把它当“害物”,因为它老偷粮食,虎口夺食,而且形象委琐,灰不溜秋,还时常吵闹不休,灭“四害”那会儿是少了,但不久就又多得不可收拾,整日里遮天蔽日飞来蹿去,几成一景。麻雀待遇很低,但也不太让人可恨,成分基本相当与富农,是团结对象。麻雀很贼,有点聪明,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也很懒,好窝里斗,打小架。麻雀也喜欢往人跟前凑,好往人家里做窝,但没人欢迎它,因此垒得没有固定地方,门洞的窟窿里有,老墙的夹缝里有,瓦片下面也有,有的干脆住在燕子的废巢里,还有胆儿肥的明火执仗抢人燕子新宅,而且很无赖,被赶出来还要反复纠缠,这家主人就出手了,根本就不顾麻雀什么感受,大扫把直接拍走。麻雀的窝造的很难看,偷工减料,粗枝大叶,简直是伪劣工程。里面的卫生也是脏乱差,也不安全,常被蛇虫偷袭。我还小的时候就见过老粗一条蛇吞吃麻雀。那是夏收,我给家里看护打谷场,中间要过一道墙,墙上盖着厚厚的干地瓜秧,很多麻雀就在这里安了家。大中午一条蛇悄没声息就溜达了过了,伸嘴就咬住了一个的头,慢条斯理吞咽,麻雀们都炸了窝,搁旁边叽叽喳喳地对蛇表示愤怒和斥责,有的还上去扑啄几口,但蛇根本不当一回事,有点象今天的美国,阿拉伯世界都反对他打伊拉克也没用,照样揍他个稀巴烂。麻雀还是我们那里的一个时钟,天将明和将黑时它们都嘈杂不休。要起床了,人就说“咻咻都噪噪了,天明了。”也经常说“夜里我见着哪谁了,咻咻噪噪的时候。”当然我小时候经常被提醒的是另一个时钟“还不起来,太阳都晒到沟子(屁股)上咧”,
  布谷鸟是农民的朋友,但它的叫声太单调了,麦子熟了它叫“选黄选割”谷子熟了,它叫“选黄先割”等到地瓜要挖了它还是叫“选黄先割”,于是孩子们都不喜欢它,尤其是雨后的午天,布谷鸟又鸣声依旧,这时孙子与奶奶总要争辩几句。我对布谷鸟印象坏是在部队考军校的时候,第二天要考我最吃不准的科目,本来就神经紧张,晚上刚睡着,好家伙,不知什么地方一只布谷鸟低沉倾诉,隔个半分钟就重复提醒你“选黄先割”,把我气得,心说你丫懂个甚么?叫我考试先拣会的做?那也不用你这样费心巴力啊,我又不脑瘫,听一遍都记住了。但那一晚就是没睡着,第二天考个云苫雾罩。
   孩子们喜欢的是叫得好听,羽毛又极鲜艳的“雀”,这种鸟我们老家不多,画眉那样的稀有品种就更少了。可我们老家有一中不知名的黄色小鸟,羽毛黄中带点绿,叫起来“嘀哩哩”的,象在敲金铃子。还有“火燕儿姐”,全身发红,羽毛金光闪闪,叫声好听又极机灵。我光屁股之交的朋友家就有一窝,窝做在墙壁的一个洞里,低得几乎一抬手就可以摸到,那时火燕姐儿正在孵蛋,我们都商量好了怎么分,但后来始终没舍得掏,看着小鸟扑腾着飞出鸟窝,心里象长了草一样慌乱。能叫得还有八哥儿,都知道它能说人话,但谁也没见过,后来听说要给它剪舌头,还得一句句给它反复教,麻烦大了去了。
  鹰隼是让妈妈和奶奶感到可怕和可恨的鸟儿,在我们那里管它叫“恶落子(音)”,很凶,但不伤人,常常从高空俯冲而下,抓起鸡啊兔啊的又仰冲云霄。小时候经常玩老鹰抓小鸡,小鸡的队伍最前面总是有一只抵挡顽强、保护有力的鸡妈妈,双臂乍翅,视死如归。但在真正的物竟天择中是没有多大做用的。我上初中时还看见过一只小鹰,它栖息在一棵树上,年轻而又威武,目光直视着远方,骄傲而又严肃。这是我在老家最后一次看到鹰,后来就没有了,只剩下鸡妈妈精神抖擞地带领着队伍继续走街串巷,偶尔它也故作警惕,间或困惑抬头看天,寻找着鸡们古老相传的鹰。天空是瓦蓝静谧的。然而没有鹰的天空,却是那样的寂寞。
  与鹰相近的家属是猫头鹰,给我的印象是胖乎乎的,蹲在树枝头眨巴着两只大黄眼睛,秋天的夜晚从田里回来,总能看见有两只小灯在松柏树上一闪一闪,我老看书,很有想象力,就怀疑那是地狱门口的风灯(我们老家的松柏树只在坟前栽种),可恐怖。如果天气再好点,便有风扬起几星阴森鬼火,那就更有气氛了,象是阴间在过节。猫头鹰和田鼠的上班时间差不多,据说是白天它目不能视物,天亮之前必须下班找地方猫起来。我上小学那阵,我们巷子有个比我大五六岁的孩子就在田间捉了一只猫头鹰,那哥们儿晚间作业得晚,困乏之际胡乱宿到了荒草棵子里,被他撞见抓个正着。那猫头鹰也就刚出窝一两个月,刚会独立生活的那种。但个头儿已是不小,翅膀完全伸开也得有一个半米吧。那家伙稀罕啊,全村男女老少都来看,指指点点,小孩子还都想摸摸,但那家伙可厉害,嘴一伸就要行凶。很多人都看中了那全身的毛尤其是翅膀上的,说拔下来做个扇子别提多带劲,三国里诸葛亮不就手摇羽扇,打的曹操无还手之力吗。但还是有老者发话了,益虫嘛,吃老鼠哩,放喽。于是就放了,猫头鹰良心怎样不知道,反正眼神不好,后来也没报恩什么的,那孩子叹息了有很长时间。
  还有野鸽子和崖鸡,野鸽子是灰扑扑的,跟斑鸠差不多,到处飞,白天到打谷场田野觅食,晚上则宿在树上。它们都不搭窝,要孵蛋了小两口就在安静处寻个地方,其他大多时间合群而飞,唿啦啦一大片。这鸟也很亲近人,我们那里的野鸽子很多就宿在农家院落的树上。我们隔壁二娘家后院有棵大杏树,经常晚上都给落满了,我们几个孩子就动了心思,准备摸黑过去逮它几只。但那鸟儿很鬼,不等你轻手轻脚靠近哗啦一下全飞了,但不飞多远,绕一圈又回来还落在原来地方,但等你再摸过去,又哗啦一声振翅而飞。崖鸡是没有飞翔能力的,顶多也就是扑腾个不停。崖鸡很肥,土崖沟壑里老有它们不停的叫声,跟母鸡下了蛋炫耀的叫声一样,有人就用枪打,据说美味异常。
  其他鸟儿就不说了,下面我说逮鸟的事。
  现在想起来是罪过,环境总是等到恶化产生了严重后果人才想去维护。天空满是鸟儿飞翔的翅膀,萦绕耳旁的老是鸟儿的歌声时人们并没想着有多么好,但等到失去了这一切,人们感觉到的就是可悲了。但我说的这些童年的事绝不血淋淋。看着现在那些现代的捕鸟工具有时我很反胃,而且现代人捕来鸟后不是为了观赏,而是以那小小的肉身填充欲壑。而在我们老家,都会骂那些捉鸟吃的人呢,说可怜就为了那丁点儿的肉伤了一条性命,想吃肉不会把自家脚后筋上的肉削一疙瘩啊。我们的孩子们,以后怕也真是享受不到我们这一代人童年的乐趣了。
  归纳我们童年的捕鸟方式,大概有四种吧,一是筛子扣,二是弹弓打,三是出邪招,四是直接下黑手掏窝。至于粘网和猎枪,我们没哪个条件。后来当兵时见了人家用一种捕鸟的网,往那里一挂十米之外肉眼根本看见,网眼密得我估计连蜂鸟也得中招。这网还有个名字叫“鬼见愁”,闻者挢舌不已。
  筛子扣很原始,一看就懂,简单得不用学,就是找一平地,扫干净,放点麦粒儿啥的,得让鸟儿看见。要是冬天下了雪就更好,鸟儿几天都没吃,看见东西就发狂了。筛子倒扣着用棍撑起,如果是鸽子啊大鸟什么的怕扣不住,就在筛子上压块砖头什么的增加重量。撑的棍得用绳子系住,直直地拖到屋子里或是隐蔽而有利观察的地方,这时候一个简单的天罗地网就布下了,静等着猎物上门了。但说实话往往能扣住的也就是麻雀这等自作聪明的家伙,连野鸽子都很少,好看的鸟儿倒是也能扣住,但太稀罕了。可孩子的心思,都是在于玩而不在于猎物的获得,也就没什么计较了,反正一出门炫耀的话也只能靠吹。一支上筛子就躲在门缝后面看啊,就见墙上有了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不一会儿来了一大群,都搁墙上猜疑争吵,象是某个西方国家的议院开会。麻雀都很奸猾,相互怂恿别人当先锋,就象一伙孩子都想逃课出去玩,但谁都不敢打头。孩子心这个急啊,抓儿挠腮的。却见麻雀轰得一声散了飞走。孩子跺跺脚,又面露喜色,回来了。原来又是麻雀耍小心眼。这回再吵了半天,终于有一只老麻雀贴墙飞了下来,腾挪闪跃,左蹦蹦右跳跳,确信不是陷阱,叽喳两声,一大群麻雀除搁墙上留了几个望风的,全落到了院里争先恐后往筛子进发。孩子紧张得心直砰砰跳,手不禁地捏紧了绳子。却听大门儿一响,麻雀登时惊飞,原来是爹打外边回来了,一进了屋就被孩子一顿娇嗔,要爹赔。爹说看你那笨样儿还想扣咻咻,看爹给你扣,孩子破涕开颜。于是爹修改了扣鸟设施,爷儿俩脑袋挤一块,四只眼睛抢着从门逢往外瞅。正来劲,娘从里屋出来,一鞋底子敲在爹身上,“爷父俩没事干咧?去,写作业去,看你爹喔样子,吃屎的娃儿一样,还学得扣咻咻哩,走,给我烧锅做饭走。”老爹悻悻然,孩子陶陶然,转身又一人投入战斗。可没雀了,院落里静悄悄的,孩子打开门四处望,就是没有。返回身闭住门端个小板凳坐门后边等,眼睛瞅着瞅着就不耐烦了,半眯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一个机灵,忙睁眼往外看,一院墙的雀都站着没下来,却见娘的宝贝来杭鸡大模大样站在筛子底下吃白食。孩子这个气啊,一恼之下拉了绳子,“砰”, 来杭鸡应声被扣在里面,孩子冲上去揭筛抓住又打又骂,老娘在厨房都听到了动静,忙出来看,一看返回身抓了一根擀面杖叫骂着追了过去,顿时院里鸡飞狗跳。末了是孩子重操旧业,老娘好气又好笑地向爹学说,又骂老爹不管儿子淘气。麻雀后来又来了,故伎重演,但一切毕竟还算顺利,终于有领头的进了筛,但大部队还在旁边观望。孩子咬住嘴唇忍耐,想要扩大胜利战果,但筛子下面始终是一两只,一会儿这个进,一会儿哪个出,把孩子的心整得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后来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拉绳子。“扣住喽—”
  扣住了也就是给麻雀腿上栓根绳子看着它扑棱,向伙伴炫耀,玩得腻了就放生了。谁也没想过要吃它,当兵在北京我见过有油炸麻雀的,羊肉串一样串七八个,据说吃了滋阴壮阳。但我看得很是反胃。
  弹弓打就得看手劲儿和准头了。弹弓一般都是自制,柄多是木头的,看准了树上那个好枝杈,就给锯下来,剥皮晒干,砂纸打磨,上油刷漆,丝毫马虎不得,皮子是从废车胎上割下来的,不能太薄,容易断,也不能太厚,拉起来费劲,两根皮子后用耐磨的硬布或熟皮系上,这弹弓就成了。弹丸遍地都是,小石子小土块小豆子什么都成。看准鸟先把身子隐藏起来,探出左臂伸直,左手撑稳,右手一拉皮子,大微扬小臂里合;前腿要蹬,后腿要弓,左眼要闭,右眼要眯,憋一口气三点一线,有意识瞄准,无意识击发。弹丸破空之声过后,猎物应声落地,余者惊呼逃命。那时我们的心中是把弹弓当枪了,也幻想自己枪法如神,最让我们敬佩的是一个传说中的八路军,某一日他深入匪巢谈判不成,匪首极尽鄙夷之能事,笑他空有虎熊之胆,却无虎熊之能,他不卑不亢,告辞出门,临近门口的一霎缓缓拔枪,头也不回甩手一击,匪巢大旗的吊绳应声崩断,大旗哗啦一声就栽了下来。我们每谈枪必谈此人,往往说得回肠荡气,神往之意,不胜之至。
  外门邪道的办法就太多了,很绝的。先给你说怎么逮大雁吧。大雁是特别机灵的动物,你别看它笨笨的,但素质特别高,听招呼,守纪律,组织观念还特别强。大雁每年秋季南飞,一路辛苦,因为是过路客,又得打尖,到我们那里一般晚上就宿在大片的麦地里,麦苗还没上冻,营养充足。大雁吃饱喝足,排好哨兵轮流站岗警戒,其他的就呼呼了,你想整天的飞,该多累啊。这时人披着伪装的东西伏地摸到二十多米的近处。伪装好后,一晃亮微微的东西,又赶紧藏好。雁哨马上警觉,“嘎”一声叫,雁群立即升空,然而盘旋一阵啥也没看见,又落下来宿了。但刚眯过去这边人又一晃,雁哨马上又是“嘎”一声,雁群又立即升空,又啥没有。雁群就有点怨言了,心说你丫的一惊一乍的干吗呀是,不就你站岗没捞着觉睡吗?非得调戏大伙儿才成吗?讨厌!复又宿去,刚朦胧过去就又紧张一回。如是几次,雁群就怒了。雁的语言也不象人类这么丰富,雁哨没法给大伙儿解释清楚,就被暴扁一顿,海骂一番,岗也不要了,怎么着也得睡安稳一回。这回倒是睡塌实了,人出来了,拿个麻袋轻手轻脚过去,跟拣石头没多大区别。神吧?这是我奶奶给我讲的,好多回了,确实是真事。我再给你将怎么逮野鸽子和麻雀吧,先把粮食搁酒精里泡几天,然后想个办法整得闻不出酒味,再撒在空地上,这家伙,只要有来吃的,吃一会就神志不清瘫软在地上,抓住搁地方放着,醒来还回不过神呢。还有比较残酷的,用特别细、特别坚韧那种尼龙绳,把玉米粒穿起来,很稀拉的几颗,扔在空地上在用点糠秕做伪装不让鸟儿生疑,另外一头得用什么东西固定结实。过时间你去看,鸟儿已把粮食带线全吞了下去,吐又吐不出来,飞又飞不走,正搁那儿呢着急郁闷呢。抓住了用剪刀喀嚓铰掉细绳,鸟儿就能吞下去,消化不了的再拉出来完事。
  看见没,我们讲究的都是活捉,弄死了有什么劲?伤天害理的。另外还有用诱子的,其他等等很多,我只是听说,也就不罗嗦了。
  最后一种是掏窝。是很让村里老者骂娘的,因为覆巢之下难有完卵,很多鸟类一旦它的蛋或幼鸟沾上了人的气味,立刻啄烂弄死,而且夫妻反目,一时妻离子散,凄楚非常。因此各家的小孩被严禁上树掏鸟。但孩子要是都听话了就不是孩子了,我们村同龄人中就有一个特淘气的,外号叫“鳖狗”,痞赖非常,号称掏鸟王,全村那个地方有鸟窝,是什么鸟,下了几颗蛋,孵出几个幼崽他都一清二楚。那本事大得,就跟今天的纪检委差不多,谁受贿了谁养小蜜了都门儿清,就看想不想办你。但掏鸟王也走过麦城,出过险情,最危险的一次数在人家屋檐下掏麻雀。这小子吹的,说他都看好了,六七个呢,一色的好看机灵,估摸着这两天该起窝了,掏出来关系好的都给。一伙孩子就眼巴巴看着他爬到一人多高的墙上去,可伸手刚要进鸟窝,从里面游出一条小孩胳膊粗的蛇,吐着猩红的信子。这家伙一惊就摔了下来,当场吐沫子了,送到了医疗站一看医生,说摔得倒不重,吓得可是不轻。以后这小子就老实多了,打死都不掏鸟窝。
  村子里的孩子大都养过鸟,但野鸟性子极烈,不吃不喝就知道撞笼子。几乎没有成功的。人都向往自由,不想受嗟来之食,何况鸟本身就是自由的生灵呢?
  期盼生态环境的恢复,期盼鸟的归来。没有鸟的鸣叫,这世界何等寂寥,没有振翅的剪影,天空永远苍白。我们应该努力的让后代知道,天上有翅膀会飞的,并不只是飞机。


转自: http://www.yule2000.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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