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树（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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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花的树（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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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花树
　　
　　那是我所见过的开花最努力的一种树。
　　我的家乡在高寒山区，背靠原始森林。原始森林里的树数不胜数，落叶的常绿的，开花的不开花的，花时不同的各种树，把森林装扮得异常美丽。
　　有一种树，我叫它小白花树。树是常绿的，可是不漂亮也不魁伟，长不到参天，它的干歪歪扭扭，仿佛每长一寸都很困难，最多长到丈许，树尖就分了叉，再也长不高了。
　　那种树开着小白花，一年四季。它春天开花，却无争春之势，它不跟桃李争艳，也不与映山红一起熠熠生辉，它只是悄悄地、悄悄地开着自己的小白花，甚至有点怕人的样子，把花躲在尖尖的小叶子后面。到了夏天，很多花都谢了，开始结果。小白花树也结果，却也还开着花。白色的花朵稀稀落落，像停在叶间的白蝴蝶。夏天是绿色主宰的世界，没有人去注意一棵开花的树。秋天的时候，落叶树们抖落一身的黄衫，开是怕起风来。常绿树们呢，它们的叶子在这个季节显得特别耀眼。它们鼓起全身的绿，对抗着秋风。这时的小白花树依旧不紧不慢地开着自己白色的小花，好像并不知道秋天已经来临。同夏天一样，它们的身上有绿叶，有尖尖的小果子，也有白色的小花。冬天是最严酷的季节，风雪一来，森林就变成了白花花的世界，树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凌。它们仿佛停止了呼吸，学某些动物一样冬眠起来。而小白花树，它们并没睡呢，努力眨巴着小眼睛，找一个没有被冰封起来的地方，继续长骨朵，继续开花。如果冬天你从一棵小白花树旁走过去，看见树上开着小白花，哪怕就那么三五朵，甚至只一朵，也会让你惊讶不已的。
　　有一年的植树节，不知道哪个有心人从山上挖了一棵小白花树栽在学校的人行道边。那棵树有些大了，桠枝很多，不懂事的孩子常常爬上去玩，一棵树到处被磨得光溜溜的，长不出芽来，只高枝上留着几片残损的叶子，孤零零地贴在上面。寒假里的一天，飘着小雪，学校里见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我走过人行道的时候，忽地看见那棵树上开着两三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我于是被深深地感动了。这样一棵饱受辛苦的树，在这样凋零的日子里，依旧努力开着自己的小花，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这便是我所见过的开花最努力的树，我叫它小白花树。树干的颜色有两种，一种黄色，一种黑色。黄色的老乡们叫它黄皮茶挑，黑色叫黑皮茶挑。我不知道它在植物学上的学名叫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我心中，是一种开花最努力的树。
　　
　　　　　　　　　　　　　　　桂花香
　　
　　我向来对周围的环境不太注意，比如傍晚的时候女儿告诉我，门口花台上的桂花开了，我有点疑惑，说门口哪有什么桂花？话是这样说，可还是跟她出去看了。果然几个花台的周围，是齐刷刷的小树，小树上开着白色的小花。一嗅，还真是桂花的香气。也弄不明白这是不是桂花，记忆里的桂花树是很大的。或许，这是桂花的另一个品种。
　　想起学校附近有一棵大的桂花树，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是近二十年的事了，那时候读小学，听别人说那是一棵桂花树。下课的时候我们常常跑到树下去玩，看书，游戏，或者爬到树上撒尿下来。八月，桂花一开，淘气的我们更是每天都去，摘那些细小的桂花，摘来，放鼻子边闻闻，然后就扔了。其实那时候也不知道桂花有多香，摘桂花只为玩。一棵大桂花树，哪个角落一有花开，隔不了多久便被摘掉了。后来读书离开家乡，辗转多年，再回来，住在从前读书的小学。物是人非，当年的老师多半都不在了。桂花树旁边我也曾路过好几回，却没在意那棵老桂花树还在不在。现在想起，来了兴致，便携妻女一同去看。
　　走过一段狭窄的小路，很快就到了。花香扑鼻而来。抬头，便认出了当年的桂花树，这么多年了，它没有长高，也没有更茂盛，相反更瘦削了。树下，满地是孩子们折断的丫枝，丫枝上，那些白色小花依旧精神。仰头，发现树干被孩子们磨得很光滑，主枝的上端已经干枯，树桠上，叶子本来就少，再被淘气的孩子们乱摘，叶子就少得更可怜了。不过，即便如此，在孩子们不能触接的高处，依旧有几簇枝叶繁华。茂盛的叶子间，偶尔闪露出桂花的身影出来。
　　小时的记忆如歌飘来，于是跳起，抓住枝桠，蜷起身子，虽不如孩子灵便，却也没费什么力气就上了树。站在树上，才发现上面也被孩子们的屁股磨得很光滑了。这老树，原来这么些年来，竟没有闲着。女儿在下面，我把她提上来，她颤巍巍坐在树中间，不敢挪动身子。这丫头，娇惯了，全没他爹当年的猴样。
　　站在树上东一处西一处摘着细细的桂花，桂花真小，小得不像树花，它们藏在叶子背后，不显山露水，不细心还看不出来。妻也不住说：这花真小。花是小，香气却浓。满树的花香醉人，我思量，这颗老树，这一树的花，这些年来，不知道伴随了多少个孩子的童年，不知道香了多少过路的人！而今，这般老了，依旧花开不败。
　　桂花的香气逼人，看着这些小花，我突发奇想，用这新鲜的桂花泡一杯茶，味道一定不错。我对茶没有一点研究，也不知道桂花可不可以泡茶喝。不过我想，这么香的花，该不会有多大危害。又记起小时候把花放在嘴里嚼，也没出事儿。有了这想法，就多摘了几朵。回家后选了几朵放进茶杯，倒进开水，杯子里的水立即变得淡绿了，颜色很好。片刻之后，端起它，尚未喝，已是清香扑鼻；喝一口，感觉是淡淡的香味浸入五脏六肺，余味无穷。女儿和妻也尝了，都说好喝，于是又泡了一杯。
　　桂花就要开过了，要喝桂花茶，得等明年了。只不过不知道那棵老树明年还在不在。
　　
　　　　　　　　　　　　　　　泡桐花
　　
　　泡桐几乎是最缺少价值的一种树，它中间有孔，不易解成木板；就算等它长得足够粗，也没多大用处，因为缺少硬度。若不是实在缺少材料，乡下人是不会用一棵泡桐树的。所以，泡桐如果长在田间地头，幼苗一出来很快就会被铲掉；可是如果长在荒野，没人理它，任由它长着，却只消几年就能长成参天之势。
　　小时候见过搞林业工作的幺叔培植泡桐苗。幺叔在春天要来的时候把泡桐枝砍下来，一截一截埋在土里，春天一到，土里就长出了幼苗。第二年，那截泡桐枝长了根，就可以移栽了。枝桠埋在土里可以长出根来，这一点跟杨柳相似，所以我以为泡桐是不会开花结果的。因而后来当我看见泡桐果子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从前我学校的旁边的乱石间长有一棵高高的泡桐树，比教学楼还高。偶尔从三楼的教室出来，眼前便是一片浓浓的绿荫。这是在秋冬之前。秋冬一到，大片的泡桐叶便飘落下来，到处都是，我的教室门口也时有黄叶堆积。秋去冬来，叶子落尽，有一天抬头，猛地发现泡桐树上竟挂着一串串的果子，到树下一看，有的果子已掉到了地上。既有果，也该会有花，可是，为什么我竟然从来没见到过泡桐花呢？这样想着，便多了一分留心。
　　后来我似乎见到了泡桐花。印象里的泡桐花纤细，白色，呈喇叭状，躲在大片的叶子背后。具体在哪里见过，已经记不得了，或者本就没见过，那些关于花的印象只臆想。至于它开在什么季节，是不是有醉人的花香，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有一天问学生们泡桐花开在什么时候，有说是春的，有说是夏的，没有人记得清楚。问身边的人，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在网上用搜索引擎搜索，也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有一处说是清明节前后，可我这里是高寒山区，如今清明已过，我眼前的泡桐树才发芽呢，别说是花，连花苞的影子也见不到。泡桐花究竟开在什么季节呢？或许，是在初夏吧，也许是在盛夏。总之，那是一种悄悄地开着的花。
　　有些黯然，却又欣赏起这种不起眼的花来。在我的家乡，虽然随处可见泡桐树，可是这种树长在荒野或被废弃的瘦地上，所以不被人注意，以至于它什么时候开花，也被人遗忘了。泡桐树开花开得不张扬，不像它的宽大的厚厚的叶子，巴掌一般，让火一样的日光也无可奈何。泡桐花躲在叶子间悄悄地开着，它并非怕被人摘，那么高的树，谁会爬上去呢；它也不是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美来，它只是没赶上百花争艳的季节。或许，泡桐花开的时候，它就知道自己与那些长在公园里和花盆里的花不一样，那些花是开给别人看的，所以有五颜六色去装点它们；而它呢，开花便为结果，夏天属于绿色，属于成长，它只能安静地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等到秋天，让一阵风把果子吹到四面八方，再借一寸瘦瘠的荒泥，一滴善良的雨水，孕育一粒卑微的生命。能够发芽的毕竟是少数，发芽之后能够再长成参天大树的更是少数，更多的种子将腐烂，成为泥土，所以，泡桐花需要努力结更多的果子。泡桐花也是美丽的，也像桃李般有醉人的芳香，只不过，不是所有的花朵都会一样受到人们的重视罢了。
　　泡桐花开的时候，你看得见它的美丽吗？你嗅得到它的芳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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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 http://www.iceac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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