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三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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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三只眼
　　
　　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有关第三只眼的感性知识到底缘自何处——小人书《封神演义》（或《西游记》）中那位姓杨名戬的杨二郎，还是都江堰岷江东岸的二郎庙？
　　
　　思来想去，仍然很难得出结论。电视连续剧《我爱我家》主题歌有这样一句歌词，“想得多我糊涂，想得太少我盲目”，其中表达的意味，是睿智者对生活的理性感悟，不仅比文人常说的“莫衷一是”深远得多，而且不含世人动辄以郑板桥语录“难得糊涂”作为托词，进行自诩、自豪、自夸，或者自嘲、自谑、自咎、自遣，甚至自慰的潜台词。
　　
　　顶盔戴甲、手执三尖两刃刀，身边带着哮天犬的英俊少年杨二郎，是我儿时的偶像。跟眼下有人崇拜歌星、影星、舞星、球星乃至“脱星”不需任何理由完全不同，我之追星却是有充分必要条件的——杨二郎额头正中那只竖立的眼睛！父亲当年说的一句话“最讨厌老二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的心思看穿似的”叫人没齿难忘。总角之年的我于是总想，倘若自己额头上也有一只眼睛，该有多好——闭上双目，启用第三只眼依然可以洞悉一切，父亲也许就会对我刮目相看？
　　
　　打小就知道，成都西北约60公里的都江堰有一座“二郎庙”，稍长才明白它其实是“二王庙”，纪念治理岷江水患的秦蜀守李冰及其子李二郎。成都平原有的百姓却将“二王庙”当作二郎神的家庙顶礼膜拜，举凡驱傩逐疫、降妖镇宅、整治水患，此间“李二郎”在人们潜意识里就非常自然地置换为“杨二郎”。跪拜在二郎神塑像下，虔诚地举目仰望，那只目光炯炯的第三只眼确乎能给脆弱心灵以莫大安慰。
　　
　　除了佛教壁画和雕塑的佛像前额上都有眼睛以外，拥有“第三只眼”的传奇人物，当数人们耳熟能详却说不明来路的“马王爷”。不见任何官方任命记载者居然被人满怀复杂心理尊称“王爷”，这就足见人家确乎有常人所不具备的特异功能。大预言家诺查丹玛斯有过著名“一切生命与地球都将灰飞烟灭”的世纪预言，马王爷的“第三只眼”却好像只适用于江湖讹诈，或者自我壮胆之类的特殊场合。这，大概或许可能是值得专门家、学问者穷其毕生研究的一个特殊课题。
　　
　　据信远古人类确有第三只眼，直观依据自然是有的——东方宗教仪式上，人们常双眉之间画一只眼，借此建立与神灵交流的通道。古人类学家认为，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某个器官会发生退化，最终不复存在。现代医学研究表明，第三只眼出现在胚胎发育两个月时（晶体、感光器和间脑区域的神经细胞形成阶段）。令人万分“骚锐”的是它刚出现就退化，其退化痕迹残留在大脑半球下，即所谓“松果体”。
　　
　　且不管“退化的眼睛”是否真的曾经存在，也不用问松果体是否就是“第三只眼睛”，更不管它是否具有特殊功能，可以断言的却是，远古人类迷茫的心智一定渴望开启，向往探索未知的愿望那般强烈，哪怕没有如豆烛光相伴，没有西墙轩窗可依，也会在在夜雨中反侧，涛声里失眠。想想，那些繁星闪烁之夜，该是心如月华，思绪凄迷？
　　
　　人是应该有第三只眼的——心灵。两只眼看事物直观明了，却苦于常被光怪陆离的表象迷惑，隐匿在心灵深处的那双“眼睛”，应该具有洞察秋毫的非凡能力。其实，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双窥视的眼睛，那就是道德规范、生活准则、人生底线。当我们感受迷失之际，总能从他人身上找到标准尺度。用心灵深入细微世界，即使身处万丈红尘，倍尝人生苦乐，都将化作荡漾于心的文字符号，并凝为宏篇巨章。
　　
　　是，人的心智绝不该划地为牢，否则只会匍匐爬行、别扭蠕动，遑论超越、飞翔？如果说人的一双眼睛所追求的不仅囊括纯粹理论、固有道德以及抽象概念，那么，“第三只眼”看到的就应该是新生观念、勃发思想，还有自由精神。“第三只眼”的神奇，在于能让情感与幻想组合成美伦美奂的图象，使生活如同葳蕤植物般恣意生长，令原本极为庸常的小日子充满诗的意境，那些灰暗的景物也就闪烁出鲜活灵光来。
　　
　　汉语中由“眼”组合而成的语词大都跟孔、凹有关。以人体为例，“耳朵眼儿”、“鼻子眼儿”都是以孔得名；“小心眼儿”虽无具象载体，却也透露出“心计似海”或“小鸡肚肠”的意味；至于排放废气的那个孔穴，不说也罢。还有若干由“眼”引申出与精神领域相关的语词——慧眼、青眼、白眼、傻眼、对眼、飞眼、媚眼、花眼、红眼、泪眼、冷眼、偷眼……想不明白的是，之于人类如此重要的“眼”，何以词汇大都是带贬义？
　　
　　“肚脐眼儿”好像是个另类。如你所知，所谓“肚脐”，其实是胎儿出生后脐带脱落而遗留在腹壁正中的先天性解剖缺陷窝。请注意关键词——先天性解剖缺陷窝！令人唏嘘不已的是，那个自打脱离母体便好像一无是处的所在，千百年来一直处于“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的尴尬与窘迫境况。
　　
　　至于“露脐装”被人谐谑为“第三只眼看世界”，与其说是老派人对都市时尚的一声冷笑，不如说是智者对古老命题的全新演绎。尽管“露脐装”在美化当事人的同时顺带美花他人生活，你却不敢忘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古训。倘若不信，你哪怕带着“无限崇拜无限敬仰无限热爱无限忠诚”的眼光凝视那道都市特殊风景，人家恐怕很难欣然接受你的虔心膜拜，反倒会在心底骂一声“土老冒”，继而扭身离去。
　　
　　将“肚脐眼儿”的缺点当优点讴歌的通俗唱法是“肚脐眼儿也不算疤”。假使有人质疑“不是疤痕算什么”？最为八卦的说法是“脸上的酒窝挪位到腹部”。倘若再问“为何只有一个酒窝”？人家也有应对——我单故我在。管得着吗你？
　　
　　我没有特异功能，却借助现代科技拥有了“第三只眼”——照相机。大千世界，稀松在长焦镜头压缩下变得紧凑，狭窄在广角镜头夸张下显得宽阔，特别让人着迷的，是微距镜头下的被摄主体展现出神奇的微观世界，几乎给我以破译天书的成就感。
　　
　　忽然悲从中来：破译天书之后，还有什么可读？或许，拥有第三只眼，只能是人类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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