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W教授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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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W教授的一封信
　　
　　W教授：
　　
　　　　这是我给你的第二封信，我相信以后会不断的；一种强烈的元素在逼迫我写，正如你说的，我企图得到灵魂缺损的一点补救。因此我想这些文字于你我都不是微不足道的，虽然我们本身常常如此感觉自己。
　　
　　　　寒假回家再到现在，真的很想发生些蜕变，能写出好的作品，真的想尝试到哪怕一点点仿如阅读大师时所体会到的一种抵达的快感。当然，这是非常愚蠢的想法，尤其对于我喜欢的诗歌与散文，非几十年岁月的造化，非吞掉半个图书馆，非写完千斤墨水而能达到火候的。但是我还是比较高兴，毕竟在懒散的几十天的寒假后冒出了关于乡村的一些记忆，而且当时觉得很美，很美；现在则感觉到高高在上，一种凌驾的快感。你看又被你说中了，一种审美能从一滴露水扩大为整个世界，这是作者的进步，至少在迈向成熟吧。
　　
　　　　真的，感觉你越来越进步，越来越可爱了。我想你也成为我的朋友，就像说“村庄是地球的伤口”、怀念并审判已故父亲的龙州阿贝尔、就像那个“搞艺术也被艺术搞的野物”川西画家马俊子、就像“用揉碎的树叶为她删去她害怕的老虎”的晃荡的诗人刘强，就像文字精力极度旺盛的八十后天才诗人“清漪江之子”羌人六这些朋友，也像曾丽君刘志华这样的朋友。发生哪怕一次、两次的真挚的交流，真诚的启示，真心的问候，这都将是空虚又虚伪的生活的一剂充实和回原，也将上升为不长人生旅途中的一点怀念。看得出你很善良，单纯，也定是个很勤苦上进的人。感觉前不久才毕业，今天就当上了教授，而我正缺乏这种上进。这也是我对你产生审美“偏见”的原因吧。我想，是这样的。
　　
　　　　不过还不是倒霉得透顶，我正在逐步走上正途。因为我感到了对“苦难”的饥渴。早上能够六点半准时起床并外出朗读英文文章，能够坚持天天发奋阅读与写字，能够体会到朴素的意蕴，面对苦难也能不全是扭曲与呻吟了……真的，这些“苦难”是多么珍贵啊，我每天对她们倍加呵护。讲到杜甫落难蜀中，黄教授深切地问我们：你们想想，自己真正面对并苦尝并消灭的苦难有多少？我想，过去很少，以后——将是我的粮食。这些是难以下咽的粗粮，粗如荞糠，臭过腐糟。但修为高者嚼出糠中之甘甜品到醩内之酒香又何尝没有？况且现实地说，这些东西才真正耐得住消化，不至于饿得过快。我曾是个很贪睡贪吃贪杯的人，就是现在起床时脑袋仍生理性地昏胀，看着满满的英文字也会想睡觉，饿着肚子和午夜伏案久书之时仍会疲倦甚至昨晚还由此产生过轻度感伤。但是，更多的是幸福；以前我没有一半这样的幸福，因此，苦难本身和幸福在这里也难以区分开了。我为了比被窝更鲜的空气和更绿的樟树而起床，为了日后能和莎士比亚通电话能用英文写作而学英语，为了能写出真正感动自己的文字而发奋读书刻苦写作，为了能提高CPU转速和硬件寿命而天天和女友跑步。我真希望，这些“苦难”长久地与我相伴啊。
　　
　　　　寒假家里的无聊长久逼不出一点作品，却逼出一些感悟。其中一个和你今天讲的“艺术发现”有关，你说那是一种顿悟，一些前辈也都说为文而文不如为情而文，但是我怎么就感觉不是这样，寒假里的感悟中的一条就是“我必须唤出并驾驭灵感”。真的很苦恼，因为当时我没有灵感，更糟糕的是我是一个写诗开始的文人。我庆幸自己是个诗人，我觉得以诗歌开始文学生涯的人能讨巧不少，诗人本身就是一个灵感，一个艺术发现的天眼；诗歌曾使我如痴如醉，无数个子夜无数个酒后，世界极速旋转，花样不断。但是，突然感觉写不出诗来了，在一个寒冷的氐谷深处的小寨子里，我发现我已写不出诗来。我很痛苦（曾经有人把海子的死归因于写不出诗来，当时竟深信不疑），一个清晨灵光一闪，狠了狠心，我得把灵感逼出来。于是开始写，效果还不很差，写出了些东西，发现灵感很多时候就是在写的过程中慢慢降临的。如果真的要像我以前写诗那样，非得让一种温柔或一股凶恶把我弄得颤抖心中泪流不止之时才提笔尽灵感之花极速绽出，那么我将错过许多。很多生活的启示是在很微弱的瞬间驻留的，甚至是在你的潜意识中，她自己不可能主动造访（除非你再次和她邂逅并且以足够幸运的方式），我们需要把她逼出来。用文字带动思维带动属于你的唯美的世界，我相信，她们都应该住在这里，因为就像你说的，还有哪儿比这儿更美呢？但是我又想，我用文字把她们诱出来不等于为文而文呀，虽然也不等于为心而文，我是缺美而寻美，大师们是为美而美。我缺的是大师们的丰富的生活阅历和阅读创作经验，他们也许也曾和我一样苦于灵感的难求，只是修炼高了，下笔就有神了。
　　
　　　　还有一点我想告诉你，我还记得你去年说的话，我的回答是我很愿意和你分享我的乐趣，而我最大的乐趣出开文学（我的文学很宽，一切带眼镜和红头绳的文字都是）就是我的爱情了。去年我结识了四班的一个“战友”（西藏定向师范生），并和她成为了恋人。那是很美很干净很淳朴的夜郎女孩儿，和我一样的田野上长大的乡村的孩子。很多晚上散步，借着远处的霓虹光，我一次次发现原来她竟如此美丽——小孩一样嫩稚的脸，苗条娇小的身体，长长的纤细的黑发——我腹部不断翻滚，心跳加剧……有时又看到一种受委屈的小女孩儿般抽泣的瘦小的身影，她完全还是个孩子啊，对邪恶对苦痛没有丝毫免疫的白雪公主，和我身处人性日渐衰退的世界，怀着高原的梦想；我不禁一阵忧伤，如何才能给她我全部的幸福？或许，这也将是我这一辈子需要寻找的答案吧。但是，我感到幸福。以前文学之光灰暗时，我感到幸福，现在当灵感又重新燃起，我感到幸福——我感到幸福，因为她我感到幸福。
　　
　　　　你应该也喜欢托尔斯泰吧，那个伟大得可怜的“糟老头”。我很喜欢他，从罗曼•罗兰那儿认识他的，现在正在重读他的作品。他一生徘徊在信仰、义务、善和真理周围，渴望爱情与和平，渴求人类和自然的净化。但是终其一生似乎一无所获，爱情的甜蜜“嗖”的一下就过去了，社会越发动乱不堪，全世界都在进行着愚蠢的“革命”，甚至诺贝尔文学奖也与他插肩而过（据说是思想问题），凄凉地死在晚年离家出走的流浪途中。但是作为艺术家他无疑是伟大的，在对人类对社会接二连三的失望中，他曾对两样东西尚抱有希望——女人和中国——他寄希望能拯救社会的母性女子和懂得老庄哲学的古老而伟大的中国人。当然正如你所料，他再次失望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绅士般地为了女子而摒弃邪恶，而中国不久也暴动了……去世前，他流落到一个村庄，士兵们批评他的落后和反动，他说他热爱人类……
　　
　　　　但是，但是他的每一小步，甚至他的现在一些人看来会发笑的一些愚蠢的动作，作为艺术家作为一个可怜的老头都令人肃然起敬！
　　
　　　　这应该是所有文人的榜样，谁反对关注社会苍生谁BS思想就不配称作文人。当时就有很多著名作家带着轻视的口吻：你看那人……他总是高高在上……哦，回到文学的路上来吧……当时托翁在办教育，在呼唤母性女子，在反对革命。就是现今也仍可以这么说：一个思想家不一定是文人，但是文人一定得是个思想家。文章的力量在于描述层面的天才创造，更在于灵魂深度的感染。就如音乐——虽然文学达不到音乐的瞬间撞击力，但是如同伏特加，音乐是下肚时辛辣的畅快，文学则是后发的绵绵醉意——真正好的文学作品也是真理，因为没有它生命也是个错误。
　　
　　　　关于我以及我的和不是我的一切，有太多的文学性的感想，就是文学本身我也可以说出几本书厚的东西来。这就是轻浮，是半瓶响水——是的，这种时候我总是很严肃地感觉得到。我因此有些羞愧，怕再次因为过于的不谦虚而被真理把衣服拔得精光。也真的有些累了，不能再写了。必须作个短暂的午休，“疲倦”这个家伙非常不友好，我怕了它了。
　　
　　　　祝好！
　　
　　　　　　　　　　　　　　　　　　　　　　　　　08.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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