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多向性与语言多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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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多向性与语言多义性
　　
　　
　　在一首确定不了达诂的诗里，绝大多数的意象无疑都会程度不同地呈现出多向性，这是语言的模糊性导致的诗义的延伸与歧解。当诗人创造出一个意象之际，此意象在诗人心目中可能只隐含着一种特定的经验，但由于语言本身能指的转换功能以及意象和多种经验的暗通性，读者便很容易想象出完全超乎诗人意料的许多个意指，譬如李商隐的代表作《锦瑟》。说白了，意象的多向性完全导源于语言的多义性。如果我们以词为单位，罗列一些实例，那兴许是一件有趣味的事。
　　为了表示爱国与爱族的热忱，我们得先从汉文开始。《国风》之“风”一名三训，《乾凿度》“易”一名而含三义，《毛诗正义》“诗”有三训，《法华玄义》“机”有三义，《论语义疏》“伦”有四解，《春秋繁露》“王”合五意，《吹景集》“佛”有六义，这些例子足够国民征引来反讽黑格尔的无知与自恋。在黑格尔看来，德语在哲学上颇能“冥契道妙”，这种优越性典型地见之于Aufheben这个富于变化的词，它既意味着“保留”，又蕴含着“扬弃”，既蕴含着“将要是”，又意味着“不在是”，黑格尔为这“一个词具有两个相反的意思”而盲目地骄傲，认为“拉丁文中亦无义蕴深富尔许者”。这好笑的姿态让人想到卡尔维诺，他曾在哈佛学子们面前大言不惭：“意大利语中‘含糊’也意味着优美、有吸引力。我觉得这恐怕是世界各国语言中独一无二的。‘Vago’这个词在拉丁语里意义是‘漫游’，有行止不定的意思，到意大利语中却既与不肯定、不明确联系在一起，又与美丽、愉快联系在一起。”可惜啊，他不知道中文里就有一个类似的词藻——“朦胧”。其实，“相反的意思从属于同一名称”的特殊情形并不独一无二地被某一种语言所垄断。西塞罗用拉丁文tollendun，就曾兼取“抬举”与“遗弃”两层意思。斯蒂芬·乌尔曼还提到拉丁文sacer和法文sacre，这两个词都既意味着“神圣的”又蕴含着“受过诅咒的”之义。弗洛伊德又论及:恰恰是在埃及的象形文字中，我们发现了大量双重含义的词，其中一层表达的意思正好与另一层相反。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然而,在实际的语境中,比如在一首具体的诗内，词的多义性往往要在主观的排查下趋于单义性，读者才有可能获得更多更定性的“象”之“意”，尽管这与莱奥帕马迪的观点(语言越含糊、越不清楚，便越有诗意)、歌德的主张（深非诗有笺释，以为释文不啻取原文而代之，笺者所用字一一抵消作者所用字）
　　难免会发生冲突。诚如王力先生在《诗经词典》序中所指出的那样：“如果某字在《诗经》这一句有这个意义，在《诗经》别的地方没有这个意义，在春秋时代（乃至战国时代）各书中没有这个意义，那么这个意义就是不可靠的，个人不能创造语言，创造了说出来人家听不懂，所以要注意语言的社会性。”显然，语言的多义性注定要在社会性的许可下选择保守（单义）或者赓扬（多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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