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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 size="5">冬天是农闲时节，山里、田里、土里，该收的都收了，要种的，得等来年开春。生产队里不出工了，自家煮饭炒菜用的柴火早就备足了，猪们吃的猪菜也备足了，故阿爸白天晚上都是守在家里。阿爸没什么事可做，我每天都可以缠着阿爸讲故事。阿爸的大脑袋里装着很多故事，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王宝钏守寒窑……。阿爸也喜欢给我讲故事，只要我听话，不使性子，他就给我讲。阿妈则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活，给烂了一两个洞的衣服打补子，给我做新鞋子，棉鞋，还有布鞋。 <br/><br/> 可有一样是我不喜欢的，那就是早上不得不要从暖烘烘的被子里出来。被子里面多舒服啊，软软的芦花枕头，厚厚的草垫，土布的大棉被。真是巴不得整个早上、甚至一个上午，都窝在被子里不起来。哪怕肚子饿得咕咕叫，哪怕阿妈吓唬说，再不起来，就把我的那碗甜酒粥吃了，也宁愿在被子里猫着，能在床上多磨蹭一会是一会，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 <br/><br/> 阿妈是不喜欢我睡懒觉的，总是在她捞饭之前就要把我喊起来。她先是用嘴喊，隔着屏风，在灶屋里扯着嗓子喊-那是绝对喊不起来的。喊了三四声，四五声之后，她老人家就会推门进房。先是把我的蚊帐撩起，用帐勾勾住。然后，她粗糙的、冷冰冰的手就伸进我暖烘烘的被窝里，拎小鸡似地把我拎出被窝。那个时候，我就鼓了一双眼睛瞪着阿妈。心里是只巴不得阿妈去走亲戚，我就可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br/><br/> 阿爸是不会勉强我起那么早的，他甚至反对阿妈法西斯似的野蛮做法。他说，“冷兮兮的，你要XX葸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五六岁的细银子，你就让她睡晏一点，又有哪个来讲你不应该。” <br/><br/> 很少顶撞阿爸的阿妈，在不让我睡懒觉这件事上，却是固执得很。她说，“不能够让妹子银在娘家养成睡懒觉的习惯。一旦养成了习惯，以后嫁了人，一时改不过来，别人要说娘家冒教道。” <br/><br/> 阿爸就说阿妈，“亏你自己还是个女的，一点都不可怜做妹子的银。伢子是一世都在自己家里，在爷娘面前的日子长，管教严也就严点。妹子银在爷娘面前的日子，三份没有一份，应该由着她一点、顺着她一点。做了别人家的人，哪里还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br/><br/> 阿妈大概是觉得阿爸说的话在理，打那后，就再没有霸蛮要我在她捞饭之前就要起床。由着我睡过捞饭、蒸饭，要煮菜了，才崔我起来。 <br/><br/> 我也有不用阿妈三喊四喊，自己麻溜地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是“昨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的时候。只听到阿妈说，“媛子，快起来啊，下好大好大的棉花雪了。”我保准一骨碌就从被子里钻出来，自己穿衣穿裤。慌慌忙忙的，穿反了衣，穿错了裤子，左脚伸进了右脚的鞋子。然后急不可耐地小老鼠似地往外钻。急得阿妈在后面追着喊，“我的活祖宗，你慢点。” <br/><br/> 阿妈并没有追出来，因为她要捞米煮甜酒粥了。追出来的是阿爸，手上提着他特意为我编做的小火笼，火笼上埋着几块刚刚从灶里夹出来的红红的柴炭。阿爸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一同踏进厚厚的雪中。阿爸的脚印大大的，我的脚印小小的。不管是大大的脚印，还是小小的脚印，都是黑黑的—我和阿爸弄脏了雪了。 <br/><br/> 雪，下得正紧。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冷风地吹送和陪伴下，或急切如饿猪叫槽、或缓慢如老阿奶走路，自半空中往大地的怀里落去。它们或飞或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br/><br/> 我仰着头，伸着手，去接那大如棉花、轻如柳絮的雪花。那快乐的雪的精灵轻触我的肌肤后就不见了，只把湿湿的冷留在我的脸上、手上。我开心地笑着、喊着、跑着，故意使劲去踩积雪，为的是听雪在我的脚下发出的愉快的咯吱声，用手去捧那盐巴似的雪。 <br/><br/> 阿爸像颗树似地站在风雪中，两眼慈爱地跟着我的身子转动，直到我不停地把双手放到嘴里去哈气，才过来阻止我继续疯。阿爸把我的手放在他宽大的手掌心里握着暖着，等我的手暖和过来了，就让我提着小火笼看他给我堆雪人。 <br/><br/> 阿爸好像不怕冷，两只大手跟两把条帚似的把雪扫成堆，然后团成一个球，再双手扶着雪球在积雪上滚，雪球越滚越大，大到够一尊菩萨像的时候，就对大雪球进行刮挖补的工作。经过阿爸的打磨，一尊雪罗汉就出来了。 <br/><br/> 我嫌雪罗汉没有红鼻子，不好看。也不管阿妈是在切菜还是在灌开水，尖着嗓子就往屋里喊，“阿妈，快拿一个干红辣椒来啊”。 <br/><br/> 阿妈的一只手上也许沾了菜叶或者拿着水勺或者是菜刀，另一只手上则是一个很漂亮的干红辣椒—我叫得太急，阿妈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活呢。 <br/><br/> 阿爸给雪罗汉安上了红鼻子。 <br/><br/> 阿妈弯腰把我抱起，夸奖阿爸的罗汉堆得好。 <br/><br/> 又是飘雪的季节了，可那个陪我堆雪人的父亲，已经长眠地下整整二十年了。母亲虽然健在，身体已是大不如从前了。早上，不管我怎么睡懒觉，母亲不会崔我起床了。相反，是我一再地要求母亲睡晚一点起来。天冷，被子里面多温和啊。 <br/><br/> 窗外还没有飘雪,起来干什么呢。就算有雪，雪地里也没有了笑呵呵地给我堆雪人的阿爸了。 就算有雪，也吃不到柴火煮的甜酒粥了。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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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5 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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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5 1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