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摩托看母亲

haola-ic

骑着摩托看母亲


??
　　骑着摩托看母亲（修改版）
　　
　　搬迁新居后，母亲第一次来我这里。儿子从小由奶奶带大，跟奶奶很亲，他双手勾着奶奶的脖子，让奶奶住下来。我也说住下吧。母亲打着哈哈，没再说什么。儿子爬在奶奶的耳朵说悄悄话。我问说什么呢，儿子说：“不告诉你。”母亲把儿子揽在怀里，坐在沙发上晃啊晃的，祖孙二人亲热得让我嫉妒。
　　母亲在我这里，我知道她不会住多久。父亲还在乡下，父亲摔伤后，行动受了影响，一直拄着拐杖；那些鸡呀、猪呀、羊呀，还等着母亲饲养；家里还有一个小商店由母亲经管者。这些都是母亲操心的事，她怎么能丢心得下，怎么能安心长久住下来。儿子一再强留，母亲答应了下来，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嗷嗷喊着进他房间做作业去了。
　　我给母亲留了一把钥匙，方便她进出。中午下班，我急急赶回来，看见母亲正和小区的几个老人聊天。看见我回来，母亲说，她已经把菜切好了，米饭也闷上了，等我回来再炒菜。我就和母亲一起上楼。母亲问我孙子呢？我说他中午不回家，就咱们俩人。母亲说如果她不来，是不是我也不回来？我怕母亲多心，就说我中午要休息的。其实，我中午也不回家，一般在单位食堂解决。母亲说，那就好，没影响你就好。
　　到晚上，一家人坐着看电视，就像当年母亲限制我许多“不准”一样，我也给母亲说了许多“不要”：不要和邻居拉家常；不要问别人姓什名谁；不要告诉任何一个寻人的，某某家住哪里；不要到人家做客；不要抱人家孩子……这么多不要，我看出了母亲本来微笑的脸越来越阴郁了。我继续说，城市和咱乡下不同，谁都要防着呢。这个小区跟一个潭一样，水深不可见底。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妻子就用脚踢我，暗示我不要说了。儿子也许习惯了我给他的这么多规矩，也告诉奶奶，就是的，不要轻易和陌生人搭话。
　　第二天中午我一回来，母亲在小区外面独自转悠。我问她怎么了？母亲说把楼下防盗门的密码忘了。我说那你叫别人帮你开啊。母亲露出了难色，后来她说，你不是不让和人家说话啊。这哪儿跟哪儿啊，我简直哭笑不得。吃过中午饭，母亲提出要回乡下去。我说，刚来就回去，多住些时日吧。母亲说家里一摊子事，得回去了。她说我嫂子做的饭，父亲不习惯。我哥除了在外面做工外，家里的活计，也很少管。我说你还能管一辈子不成？母亲不言语了，我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要回去了。我心里有些难受，我知道是那些“不要”伤害了她老人家的心。我说再住两天，我借个车送你回去。母亲说啥也不同意，说我上班忙，她自己坐车回去。从我的新房到乡下的家，实际距离不很远，但三倒车，两不倒车的，折腾下来需要两个多小时。母亲上了年岁，我怕她犯糊涂倒错了车，又担心带回去的行李过重，她扛不动。我说下午我借个车送你回去，母亲才勉强同意了。
　　之后，母亲总不愿在我这里住下，即使来也是当天就回。这样，我想母亲了，就回去看她老人家。“父母在，不远行。”虽然现在通讯发达了，经常能知道家里的一切，但我仍然喜欢在她身边，陪她老人家唠嗑，感到心里踏实。母亲到了这把年纪，我需要加倍地对她老人家好，才能赢得她有限的日子。即使她再活40年、50年，对我来说，这样的日子仍然短暂。我自从买了房子，手头上不是很宽裕，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成了有车族，而我还得顽固地用11路代步。借用朋友的车多了，我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后来干脆买了一辆摩托车，方便了许多。儿子作业少的时候，我就带他回乡下，大包小包拎去一堆。儿子要是作业紧张了，我就一个人回去。
　　有了摩托，我就回去的频繁了，时不时给父母带去水果、食品，还有单位分的油啊、米啊的福利品。每次回去，母亲都不闲着，她一会儿去厨房做饭，一会儿急急地烧水。我说，你不要忙了，我吃了。我是你儿子，你把我当客人呢。母亲就不忙了，她坐下来，问我这问我那的。儿子成了母亲最关心的话题。儿子要没跟着我一同回乡下，母亲大多就围绕了儿子，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儿子的学习怎么样了？一会儿问儿子胖了还是瘦了？长高了没？我就说，又不是催化呢，才见了几天，能胖到哪儿去，能长到哪儿去？母亲就嘿嘿地笑，说，也是的也是的。有时，她还撩起衣襟抹眼泪。
　　我返城的时候，母亲千叮咛万嘱咐，骑慢点，一定要骑慢点。我骑摩托比较慢，一般回去需40多分钟。一次下班，顺路带同事回家，同事开玩笑说，只要是“车”，都比我的快。我说，不见得，架子车慢，机车还纹丝不动。我说知道了，一边告诉母亲快回去，我走了，一边就踩上油门上路了，把母亲的叮嘱甩在了身后。
　　一次出差开封，车过三门峡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家庭院的柿子树、苹果树、桃树全挂满了青果。在乡间最忌讳这样的梦了。我惊醒的时候，额头上还冒着虚汗。我心里老大的不安，就给家里去了电话。电话是我哥接的，他睡眼惺忪地问我有什么事吗？我从我哥的语气里判断出家里一切正常，就放心地又睡去了。那个梦一直缠绕了我，让它有了结尾：邻居家的孩子淘神，一秆子下去，把树上的果子全打落了。我为这个结局一直思索，它到底是凶还是吉啊？我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想不明白。下了火车，我就打定主意直奔乡下的家里。母亲正坐在商店的门口晒暖阳。看见我回来，母亲就阳光灿烂，笑容使得她脸上的皱纹一丝丝地堆拢，如开放在枝叶间的金菊，茂盛而葱茏。
　　母亲习惯坐在商店门口。她一边晒暖阳，一边招呼着生意。熟人来了，母亲嘴一努，让自己进去拿货，自己在收银柜找零，不熟悉了，母亲迅速起身，热情地帮人家称货，还殷勤地告诉人家走好下次来。我用迅速这个词，的确是因为母亲的身体状况特好。70多岁的人了，一点也不显老。我一直骄傲母亲和村人打牌时计算的精准。去年母亲70大寿，村里许多年轻人向她敬酒，他们共同的祝酒词是：老姑啊，希望您以后打牌少赢我们。此时，我才知道母亲闲暇时喜欢摸两把麻将，我还知道母亲经常是成半夜和他们在一起打磨时日。我有些老大不高兴，在客人走后，我告诉她，打牌我不反对，但也要注意身体啊。上了年岁，不能和他们比了，此后，母亲很少熬夜。
　　周末，我忽然想起给母亲买的补钙药，还有朋友从宁夏带的一整箱新鲜大枣。大枣不能久放，我就带了儿子，送给乡下的母亲。那次回去，半道上遇到了一点麻烦，把我折腾得够呛。我正骑着呢，摩托车忽然发出老牛一般的闷叫，“噗嘟嘟”一声熄火了。我左捣腾又捣腾，就是不能点火启动，真是急死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找个修理的师傅都难。怎么办？推着走吧。摩托骑起来，的确轻松不费劲，一旦它撂挑子找起麻烦来，既不配合又笨拙得让人难以忍受。我在前面推，儿子在后面搡。他一边推一边叨叨，以后再不坐你这破玩意儿了。虽然是暮秋的天气，我们父子俩却是大汗淋漓，不一会儿，也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了。儿子突然说，是不是没油了。一看油量表，我乐了。我也实在粗心，此后再没犯过类似毛病。
　　儿子随他母亲去姥姥家，我周六下午还有事，趁着周末的空挡，我独自骑摩托回乡下，打算陪母亲住一晚上，周六一大早回来。这次是我失策，因为郊区开发，许多地方在挖地修路，在这样的路上骑摩托非常艰难。尽管左扭右拐，前躲后闪，一不留神就会打滑摔跤。谢天谢地，终于到了一条距家不远的老公路。正庆幸呢，又糟了。夜路黑，虽然亮着摩托前灯，但视线仍然不是很好，我没看到路边的一堆沙石，摩托便一头扎了进去。我庆幸自己骑得慢，不然，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毕竟是摩托啊，这一头扎下去，我的前胸撞在扶手上，后轮子翘起来，后备箱直接打在我的后背。前胸后背被这猛烈的一击，我几乎要岔了气。我爬在地上，浑身无力，想坐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此时，我真希望有个人过来扶我一把。但是在乡村的夜晚，路上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大约过了10多分钟，肚子的疼痛有些减缓，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时，我才知道膝盖骨、胳膊肘都被擦伤了，针扎一般剧痛酸麻。我的夹克衫也被划破了，裤子也挂了一个大洞。虽然离家不远，但我不能回去了，我不能让母亲为我操心，不能让母亲看到他儿子的狼狈样。我事先已经告诉母亲我要回去，这可怎么办？我不回去母亲一定着急。我就给家里去电话，说我晚上临时有事，回不去了。母亲接了电话，只是告诉我她把饭还给我留着呢，但我明显感到她有些遗憾。挂了电话，我哭了，不是因为疼痛。
　　


转自： http://www.ic37.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