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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解释与重建:那一只渡江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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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解释与重建:那一只渡江的舟


???解释与重建:那一只渡江的舟
  ??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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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前的一个夏天,那时我还年青,还是个少女,端午节,一个男孩托人给了我一张纸条,要我黄昏去江边和他约会,他说他在对岸等我。
  ??那个端午节的早晨,我领着妹妹去坡上和水边扯了菖蒲和艾,一半熬水洗澡,一半挂在堂屋的大门上。中午,我吃了很多粽子,糯米和黄糖把我的胃填得满满的,以至让我想不起那个在江边等我的男孩是谁?他为什么要在江边等我?还找一个我不识的男孩悄悄塞给我纸条。吃完粽子,我就背上背篼去屋后边的竹林等待黄昏。我对母亲说是去找猪草,那天下午其实什么也没做,一个人坐在幽静的竹林里,冥想那个在江边约我的男孩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不到岸这边来,要我渡江过去见他?
  ??太阳偏西,我就从竹林回到房屋,换了干净的衣裳,梳了头发,两个马尾上还系了两根粉红色绸缎的蝴蝶结,是那个年代时尚的头式。出门时,我捡了几个粽子,去地边的一棵老李子树上摘了李子。我想那个在江边等我的男孩一定饿了,这些东西可以为他充饥。
  ??沿着一条石板路,我走到了锅巴溪渡口。
  ??五月的太阳向着西天的山脊移动,照着我娇小的身体。我走过农舍、树林、池塘、水田,翻越一座又一座覆盖着庄稼的山坡。渴了,就去井边捧几口水喝。石板路蜿蜒曲折,起伏漫长,一直通向我要去的锅巴溪渡口。
  ??从山坡下到江边,我没有看到停放在江边的小舟。天色暗淡下来,灰蒙蒙罩着黄昏。江上起了一层雾气,看不清对岸的景色,不知道那个男孩在没有?他说他在对岸等我,可我没有渡江的舟。那只舟哪里去了?半年前,江边还摆放着一只木舟,过江的人往坡上喊一声,撑船的人就会慢悠悠从一片竹林出来,摇着浆把人渡过去。我茫然四顾望遍了江岸,也没望见那只渡江的舟!焦急地对着坡上喊“要过河”!喊了几声,一个中年男人才出现在半坡的竹林下,告诉我船被大水冲走了,要我从上游过。我知道上游有好几里,还得绕道而行,江岸的悬崖峭壁阻挡了去上游的捷径。天色越来越暗,飘起了细雨,要去上游过江太晚了!
  ??那个男孩是谁?他一定焦急地等待着我。雨雾蒙蒙,我看不清对岸的景色。雨大起来,有了密集的雨声。雨滴落江上溅起水窝,满江都是雨,随着江水流逝。走了这么远的路,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想看看在江边等我的男孩是谁?我在夜幕下被雨水淋成了一个水人儿。夜色朦胧。江上一片暗淡,只听得见雨落江水的清脆声。淋着夜雨回家,母亲和妹妹已经睡下。母亲为我打开大门时,问我去了哪里?我说玩去了。母亲说锅里有艾水,洗个澡吧。母亲说完进了她的睡房。
  ??我摸摸柴锅里的水,还是热的。灶里埋着火星,水才保持了温度。是母亲做的。我把锅里的水全部舀进洗澡盆,脱光衣裳坐进去。那是一只圆形的木质澡盆,是母亲的嫁。我蜷曲着双腿,把艾水往上半身浇。木质和草药味浸袭着我的身体,黯淡的灯光下,我看到了自己正在发育的身体,胸膛上的两只乳房,像带露的春笋。我知道自己快要成长为一个大人了,身体已经呈现出女人的特征。一些渴念随着我的身体一起萌芽。我想起那个约我在江边见面的男孩,他的渴念也在随着身体一起萌芽吗?他,到底是谁?我在夜雨里寻找着一只渡江的舟时,他是不是还在对岸等我?
  ??从澡盆出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我又去炭锅里拣了几个粽子吃。粽子是昨天晚上母亲熬夜包的,炭火煮了一个晚上,放在大铁锅里,凉水泡着,这样不易变质。剥粽子时,才发现自己很饿,出门时带给男孩的粽子、李子,被雨淋透,我竟然忘了吃掉。
  ??第二天,我又去了江边。昨天被雨雾阻挡,又没有一只渡江的舟,今天依然不能过江,或许能望见那个男孩。他究竟是谁?想今天黄昏他还会在对岸等我。
  ??夕阳落在江上,清风徐徐中,银淬的波光渐渐熄灭。天空、丘陵、江水沉静下来。我站在黄昏的沙滩上,翘首远望。对岸一片静寂,没有一个人影。那个男孩今天没来,他是不是以为我失约了?他不知道昨天我在江边站了很久,等待着一只渡江的舟,雨雾阻隔了我的视线。我站立黄昏翘首远望,只望见对岸林立的高楼和高楼上的烟囱。这边和那边是两个不同的天地。这边是农耕社会,那边是工业区。我没有望见灰色高楼下有一个男孩在等我。
  ??残阳沉进江水,天地幽暗。有艘帆船从幽暗中飘来,顺着晚风。船飘到渡口,那些船夫看见了我,站起来吆喝、嬉闹。我还听到有一个船夫唱起了情歌。船漂离渡口,那些吆喝、嬉闹、情歌,不一会儿就被幽暗淹没。我望见幽暗中的白帆成了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江上。江岸空前的静寂。在江边行走,常常会遇到一些过往的船只。下游的终点是宜宾,从宜宾上去,就很遥远了,沿着金沙江,那些船只翻山越岭,目的地有可能是安边、屏山、云南的某一个边镇。越往上走越艰险、荒凉、寂寞。在江边行走,遇到顺流而下的船只,那些站在轻舟上的船夫,看见女人,就要禁不住的吆喝,喊一些下流话,粗糙的脸上洋溢着得意和痛快。那时我们都认定船夫很坏,是些二流子。我母亲也这样认定。直到多年以后,在岁月中不断地回忆已经远离了我的江,远离了我的渡口,远离了我视野的帆船,我才真正弄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一看到女人就兴奋、激动,就要吆喝、喊下流话。那都是因为饥渴和寂寞。逆着一条崎岖曲折的大江在山野穿行,不知要在寂寞地带行走多久,也许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女人的影子。回来时坐在轻舟上,离家离码头越来越近,他们怎么不兴奋、激动。看见女人,他们就禁不住要释放多日在荒凉里憋闷已久的寂寞和孤独。在江风里对着一个女人的影子调情,对于那些船夫,是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快乐!上去时他们就没有这样的雅兴,他们要走的路程还很遥远,跋涉刚刚开始。他们的双肩要拉着船在崎岖的山路逆流而上。他们对江岸上的女人没有兴趣。
  ??江岸一片寂静。夜色笼罩。
  ??离开渡口,沿着石梯爬上山坡。在一棵茂密的黄葛树下,我坐了很久。江水在山脚流淌,除了对岸工业区的灯火,我什么也看不见。
  ??黑夜模糊了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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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后,我和一个远方的男人相爱了。
  ??为什么我的爱情总在遥远的地方,这似乎注定了我一生爱情的渺茫、飘忽、空落。我明白隔着千山万水的微妙和隐秘,还是在时间的长河里遥望,等待,就像曾经站立江边眺望对岸的男孩。我不想活得太透彻。我和他相爱着,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茫茫岁月,隔着日月星辰。几年之中,我们写了很多信,全是缠绵悱恻的情书,一次次约定着幽会的时间、地点,又一次次的没有实现。到了我们约定好的日子,不是他无法脱身,就是我走不了。而我们,都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幽会。尤其是我,不想在居住多年的城市与一个和我相爱多年的情人相会。生活的琐碎会磨损等待已久的激情,渴望已久的浪漫会在熟悉的街道淡漠。我们就这样隔着时空相爱。在流逝的长河里洗濯满脸的风霜。终于有一天,我们都有了时间和自由,踏上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爱。对我的疼爱和怜惜说明了一切。那些用灵魂写就的情书也说明了一切。但我明白,那样的爱是有保留的。那样的保留不是因为他不爱我,是因为他必须有所保留。只有在一座陌生城市,当我们千里迢迢幽会时,他才没有保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但,那是短暂的。那样的短暂让我们深刻地体验到了时光如箭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他说那些信都是在夜深人静时写的,在他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后,在一盏灯光下铺开干净的稿笺纸,内心就涌出激情和快乐。他的信真是写得一丝不苟,从头至尾没有涂改的地方,仿佛是一气呵成,又仿佛是酝酿已久。他就那样在深夜在纸上和我交谈。温柔、缠绵、热烈。灯光下,总是看到我在南方月夜下的身影,还有我的笑颜。那些年,劳作之后给我写信,是他最大的乐趣。在灯光在星空下,在静谧的黑夜,我们共同享受着那样的乐趣。
  ??我给他回信,不完全是深夜。有时是在早上,晨曦升起的时候,我铺开稿纸。有时可能是黄昏,一抹残阳熔进云层。我在越来越黯淡的书桌上书写,直到夜幕降临,拧开灯光,还在书写。我的快乐建立在纸和字的虚无上,建立在夜与日的漂逝中。重重黑暗,重重浓雾,将我包裹。望不见远方的灯火。
  ??我们约定好了下一次幽会的时间、地点。
  ??他说,很快又会在一起了,不会再隔那么长了。
  ??回去后,他写来的情书更加热烈、缠绵。并亲自下厨,做一种他们那里特有的食物寄来。在那座陌生城市我们吃了一样食物,那是他小时候喜欢但不是能经常吃到的。他买了两碗,我们就站在街檐下吃。他说一点都不正宗。我也觉得难吃。没吃完,我们就走了。回去,他就用快件寄来了他亲手捣鼓的食物,说是要我尝尝正宗的。打开邮件,我就闻到了香味。满屋飘香。那里面有核桃、芝麻、麦面等。核桃和芝麻都是他磨成粉的。我知道做这些东西很麻烦,还千里迢迢寄来,就更麻烦了。他说为我捣鼓这些东西是一种乐趣。我从那包邮件里尝到并享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和幸福。
  ??那是在电话和网络还没有普及的年代。
  ??后来有了电话,我们都不写信了。
  ??再后来有了网络,我们有了各自的邮箱和QQ,但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知道对方在线,也不愿打招呼。就是打声招呼,说是有事,就急忙隐身。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隐身中制造飘渺的希望。或是飘渺的虚无。尽管那些情书和邮件是实实在在的,也越来越虚无。
  ??我在虚无里走着,穿过岁月的河流。穿过莽莽森林、草地……
  ??我们,早就不写信了,而且通话也越来越少。仅仅有激情是不够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一生一世的爱?是不是我一生一世的牵挂?是不是我想一生一世对他好的人?我明白自己面对的虚无和飘渺!再给他电话,是因为我是个念旧的人,记得他对我的爱和怜惜,并珍惜那些岁月。我的心境,有些不一样了。不一样了。这是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因素,那就是虚无。我也知道他的心境,从来就知道。但我不说。没有永恒!尤其是爱情,变迁得更快。我深切地明白他的保留,并为此忧伤,但我从来不去企求什么。从一个孤独的女孩长成一个孤独的女人,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一个人撑着、顶着,从来不去企求什么。尤其是对我有保留有企图的人。
  ??我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样!或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通话时,我们都很平淡。他甚至打两句官腔,比如,结束通话,他会说:“今天就到这里”,像是在主持一个什么会议!
  ??他将去另一座陌生城市,待的时间很长。这就是他说的很快又会在一起,是我们约定好了的。
  ??我迟迟没有动身,他也不是很强烈。
  ??那个地方很遥远,遥远得足以让我望酸颈项。我的爱情,总是在遥远的地方。我一生的爱情,都在远方。我已经没有了遥望的姿态和力量。那个地方,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太飘渺,太虚无。浩淼的江河。千山屏障。迷雾重重。欲要上路,不知道怎么走?我陷入了李白曾经遭遇的困境:“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也面临着《诗经•国风•汉广》里那个青年男人的绝境:“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我,找不到那一只渡江的舟。
  ??就像很多年以前,我还是个少女,去江边会一个约我的男孩,江上没有一只渡江的舟。伫立江岸,我望不见对岸的灯火,也望不见那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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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07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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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散文》2007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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