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巴尔古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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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巴尔古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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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
　　戈壁滩的夜风带着春末的凉意，轻轻地吹拂着密密实实的沙枣林。金灿灿星星般的沙枣花盛开，随风飘出阵阵浓郁的香气。
　　乌孜县武装部武器库房坐落在离县城100多公里远的沙枣林边。忽然从林中冲出百十来个手持木棒的人，急匆匆的向库房奔去……
　　
　　先听到声响的康巴尔古丽赶忙推推酣睡中的丈夫，说你听，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有人大喊：阿西木江！阿西木江！
　　库房保管员阿西木江穿好衣服出去，边走边问：什么人？
　　康巴尔古丽也赶紧起身穿好衣服，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到院门被撞开了。
　　随即涌进来十几个人，围住阿西木江让他交出武器库房的钥匙。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阿西木江挣扎着想跑出去。
　　一个瘦猴模样的男人阴沉的踱过来，低声喝道，想跑？把他给我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阿西木江奋力挣扎着。
　　把钥匙交出来！我们要枪，我们要去占领县城！要杀光欺压在我们头上的喀大爷！（维语：“喀大爷”即异教徒）
　　阿西木江一阵晕眩。他知道今天晚上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坏人了，是一群暴徒。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样才可以脱身去给县城报信？
　　康巴尔古丽抱着孩子被匪徒从房间推了出来。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呵呵，很漂亮嘛。瘦猴猥亵地笑着，伸手去摸康巴尔古丽的脸蛋。
　　别碰她！阿西木江愤怒的吼道。
　　不碰她可以，把钥匙交出来！瘦猴换了副嘴脸，恶狠狠地说。
　　搜！瘦猴一声令下，十几个人冲进屋里，屋里所有的东西即刻乒乒乓乓地挪了地方。
　　找到了！一匪徒举着钥匙跑了出来。瘦猴狰狞的一笑，带着人去了库房。库房里传来枪支碰撞的声音和匪徒的欢呼声。
　　阿西木江痛苦的闭上眼睛，紧咬的嘴唇有血丝滴滴渗出。
　　康巴尔古丽抱紧孩子，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丈夫的心思，但她更怕未满周岁的孩子遭到不测。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寻找着和孩子一起逃跑的机会。
　　康巴尔古丽说她要解手。看守匪徒说，可以，但是要把孩子留下。
　　康巴尔古丽抱紧孩子不愿撒手，哀哀地哭着说，要死我们就一家人死在一起吧。
　　阿西木江心急如焚，跺着脚瞪着眼睛示意着妻子赶紧逃跑。
　　另一名看守匪徒走过来，眼睛看着别处，自语般的说，要去就赶紧去吧，等我们头儿来了，你就是想去也去不了了。
　　康巴尔古丽一狠心把孩子放在丈夫脚边，扭头朝后院走去。奇怪的是，那两个看守匪徒竟没有跟上来。
　　康巴尔古丽绕到后墙，从一棵杏树爬上院墙跳到外面，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距离一公里远邻居家门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光着两只脚。
　　康巴尔古丽使劲敲开了邻居的家门，请求他们赶紧帮忙去县城报个信，她好回去照顾孩子和丈夫。
　　哪知邻居听明白了原委后，哐当一声关闭了房门，任康巴尔古丽怎么叫都再无声息。
　　康巴尔古丽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另一家邻居住得距离更远。她绝望了。再这样跑来跑去的求情恐怕时间就来不及了。
　　想想那些凶狠的匪徒，想着年幼的女儿，想着刚新婚一年的丈夫， 康巴尔古丽心如刀绞，她咬咬牙，决定自己去县城报信求援。
　　
　　去往县城的路途有五十多公里，全是乡间土路，崎岖不平。石子、沙枣刺扎得她双脚疼痛难忍。大漠的风撕扯着她的黑发，长长的裙裾不时地绊着她的双腿，不时飘过的沙枣花香醉人心脾，让她更加挂念沙枣林边的亲人。她顾不上哭泣了，伸手撩起裙子往腰间一挽，豁出一切光着脚朝县城奔去。
　　临晨五点，她终于跑到了县城。疲惫不堪的她满大街找人询问县委在哪里。清冷星辉下的县城也清冷空旷，人们都在沉沉的睡眠中。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早起的男人，她赶忙上前询问，那个男人看到她提着裙子光着脚，纷乱着头发，便不怀好意地调戏起来。康巴尔古丽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朝那个男人甩了一耳光后，一屁股坐在地下再也起不来了。那男人摸着脸说，你既然不是干这个的，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康巴尔古丽放声大哭起来，诉说了事情的经过。男人不由地对面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心起敬意，把她带到了县委。
　　
　　当瘦猴发现康巴尔古丽脱逃之后，气急败坏狠狠地扇了看守匪徒几嘴巴。然后厉声对阿西木江说，你等着，我先去收拾你老婆，拿下县城再回来收拾你！转身便带着那群乌合之众向县城奔去。
　　
　　县委接到康巴尔古丽的报告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向上级报告了情况并及时部署了有关情况。
　　我随处长赶赴现场已经是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全城已经实施了军事戒严。不大的县城一片寂静，紧张的空气笼罩着每一个角落。我在两个士兵的护卫下传递着军警双方的机要文件往来，心里充满着大战即将来临前的激动和不安。
　　县GA局的会议室里，处长和县局赵局长、副局长阿不都拉面色严峻的坐在台上。
　　其实在一个月前县局曾接到刑警艾力的情报，说县城内有人想抢武器并要武力占领县城。这个情况当时听上去是那样的荒诞和匪夷所思，有关领导笑笑，当做是街头混混的酒后狂言作罢。没有想到事件竟然真的发生了。
　　处长沉着脸：事件的责任问题以后再行追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这股民族极端、恐怖暴力势力坚决彻底地消灭！在部队实施军事戒严的同时，县中队将暴徒堵截在沙枣林中，防止窜出对群众造成更大伤害，为全面解决事件赢得主动权。
　　处长再三强调，首要分子只可能是一小撮，在事件没有搞明真相前，绝对不允许伤害被裹挟在其中的群众！
　　
　　环绕着沙枣林的小溪，在野草的覆盖下潺潺流淌，那不紧不慢的无声无息，愈发显得时间的漫长和胶滞，四周空旷无垠，几棵零星矮小的沙枣树散落站立在旷野中，时不时从树边擦过几声清冷的枪声划破大地的寂静。
　　三天了，没有吃的，渴了就喝渠沟里的水，牙生和亚力昆饿得头昏眼花瘫坐在沙枣林中。他们都是穆斯林信徒，平时发发牢骚，骂骂个别干部的FB行为，但绝没有反对国家的意识。那天匆匆被瘦猴叫出来说去给新建的一座清真寺上梁，管吃管喝还给钱。谁知道竟被带去武装库抢枪还要攻打县城。牙生和亚力昆当时就吓得想逃跑，可是瘦猴手上的皮卡克（刀子）和枪可是真家伙。虽然牙生偷偷放跑了那个保管员的女人，可是现在被围在这里三天了，周围全是解放军，他们探头看看就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牙生有气无力地问亚力昆，你说那个女人还认识我们吗？我们会不会被一起打死？亚力昆说，不知道，不打死也得被饿死，结果都一样。还是求真主保佑我们吧！说着他把手中的枪扔得远远的，爬在地上虔诚的祈祷。在他们眼里，这个又沉又重的铁疙瘩不比砍土曼好用。
　　（砍土曼：维族人的劳动工具，锄头）
　　
　　县局会议室灯火通宵明亮。局领导和侦查员们在研究最佳解决事件的方案。
　　处长说，这一百多名匪徒中被裹挟了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所以我们只能用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此次事件。
　　副局长阿不都拉说，我同意。进去谈判的阿訇人选已经有了。可是谁陪同并保护阿訇一起进去呢？
　　一时间会议室一片寂静，竟然没有一个自报奋勇站出来的人。
　　此次进去谈判是平息事件的重要关键环节，关系着能否和平解决事件，而且必须是维族干警。可是维族干警大多是本地人，他们亲戚朋友环套环，打断骨头连着筋，有顾虑和想法在情理之中。
　　可解决事件迫在眉睫。领导们心急如焚。
　　
　　“我去！”一直坐在最后面的艾力站起来说。
　　“你？”副局阿不都拉看他一眼，摇摇头。
　　艾力哼了一声，起身扭头走出会议室，却被赵局长叫住。
　　赵局长扭头对处长说，当初就是他提供的情报。
　　原来这个艾力是局里有名的刺头。成天吊儿郎当不好好上班，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蹲在茶馆一起喝茶就是吃饭喝酒的称兄道弟，被社会上群众称为“二流子JC”。虽然他反馈回来不少第一手情报，也破了不少案件，可是对这样不老实本分的干警，局长从来就提着一颗心，生怕哪天惹事生祸。
　　
　　处长边听赵局长介绍边打量着艾力，只见他中等个头，瘦削的脸上一双深凹精明的眼睛，眼神坚定有力，充满了自信。
　　处长当即拍板，要艾力保护阿訇，作为我方的谈判代表即刻进入沙枣林。
　　
　　请来的阿訇玉素甫是在西亚地区颇有点名气的老毛拉了，雪白的头发被层层白布缠绕着，这种只有毛拉阿訇才包裹的头饰显示着身份和地位，花白的胡须增添了许多的威仪，深陷的眼睛里闪动着睿智的光辉。他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袷袢（大褂），脚下一双黑色的牛皮靴，手中拿着须臾不离身的可兰经，神情庄严肃穆地走进沙枣林。
　　
　　平素从来不着装的艾力，今天穿着一身整洁的警服跟在玉素甫阿訇的后面，此时他心里除了对玉素甫阿訇的仰慕之外，还有敬重和爱戴。
　　
　　因为事先已向沙枣林喊过话，瘦猴带着人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恭候阿訇的到来。
　　玉素甫阿訇右手放在胸口略微欠身行礼问好，瘦猴边回礼边窥视着跟在阿訇身后的艾力。
　　艾力和瘦猴是认识的，要抢劫武器库就是瘦猴在喝了一斤伊犁特以后亲口对艾力说的。艾力当时就没有把它作为酒话，因为后来瘦猴又喝了半斤才倒下。
　　瘦猴看着艾力的警服愣了一下，很久没有转过弯来。当最后确信是那个和他一起喝酒的好兄弟后，瘦猴的眼睛充血了。他转头朝艾力狠狠地“呸”了一口，“走狗！”
　　艾力笑笑，艾力迅速地四下一看，看到了惊恐万状的牙生和亚力昆，除了围绕在瘦猴身边的几个人气焰嚣张外，剩余的人灰头土脸饿得直打晃，几乎全都是惊恐的表情。艾力心中又笑了。
　　玉素甫阿訇举着古兰经开始用他那悠长的男高音咏诵，瘦猴赶紧跪在地上，一副虔诚无比的模样。其实他并不真正通晓古兰经，也不是虔诚的穆斯林，他只是热衷于利用宗教手段达到他的政治目的。瘦猴真名伊不拉音，但在县城的户口本上根本找不到这个名字。他在某学校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很自我的人，后来受境外民族分裂思潮的影响，带领学生闹事被学校开除。被开除之后，他非常恼怒，决心干出点大事来给人们看看。当他听说搞民族分裂的人可以从境外得到大笔资金资助的时候，他的心开始狂热，感觉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他开始热衷于过礼拜五，喜欢去看清真寺里的礼拜，当看到穆斯林们随着阿訇抑扬顿挫的诵经声整齐划一的跪下、起立，再跪下再起立的情景，他心中被激发出阵阵征服欲和领袖欲。
　　此刻他跪在玉素甫阿訇的面前，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嫉妒和仇恨：这个位置迟早都是我的。
　　
　　等玉素甫阿訇诵完经，阿訇便开始劝降。阿訇语重心长地说：几只野鼠，不管它怎么厉害，但是绝对不可能拱倒昆仑大山；一群蚂蚁，不管它怎么凶狠，但是绝对不可能推倒大厦。你们想干的事情，就像几只野鼠、一群蚂蚁，最终必然失败，落个可耻下场。你们现在已经被解放军包围，还不如赶紧投降，争取宽大处理。再这样坚持下去，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阿訇的话音刚落，四周便一片哗啦哗啦撂枪的声音，就像河水奔出河谷，挡都挡不住。
　　瘦猴气急败坏，极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败下阵来，他威胁着那些撂枪的群众：你们就不为你们着想，难道也不为你们的家人着想了吗？小心我全杀了他们！瘦猴丧心病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枪。
　　艾力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瘦猴挥动的手，轻轻一扭，就把枪拿在了自己手中。艾力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杀谁？告诉你，不论是你还是别人，只要你扯这杆民族独立的破旗，你就必然会遭到人民的迎头痛击！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这片土地上，你就别想搞民族独立这件事，你想都不能想，就是这么回事。
　　说罢，艾力转身对牙生和亚力昆等说，走吧，兄弟们，跟我回家了。说完搀着玉素甫阿訇出了沙枣林。
　　稍刻，牙生和亚力昆等一百多人一个个抱着头走出了沙枣林。
　　
　　小小的县城在悄然中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祥和。
　　
　　沙枣林里发生的罪恶，教训是极其深刻的。“艾力现象”最后成为一个GA工作方式方法讨论的专题。
　　一个老实本分听话的干警，循规蹈矩地工作生活，那绝对是领导和群众心目中的好干警。可是，又有哪个罪犯是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呢？你老呆在好人堆里，又怎么可能知道坏人的事情呢？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出污泥而不染固然可贵，入污泥而不染，方更是当今JC的英雄本色。
　　
　　
　　后记：当我见到康巴尔古丽时，大为吃惊。1.50高的身材瘦弱矮小，被大漠风吹黑的脸庞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和普通的维吾尔族妇女没有什么两样。当我问她当时害不害怕，哪里来那么大勇气时，她像小姑娘般羞涩地笑了。她说，她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就想她的孩子和丈夫了。还有住在县城里面的那些汉族老大哥对他们家很好，她不原意看到他们被杀死。
　　简单而质朴的答案，却是那么真实和令人感动。
　　康巴尔古丽，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年轻农村妇女，用她的质朴和善良，谱写了一曲民族团结大爱至真的赞歌。
　　康巴尔古丽当年即被GA部授予全国一级英模称号，艾力荣立一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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