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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打鱼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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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7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鱼杀家
  文/陈没落
  
  下午开始金生一直死皮赖脸坐鱼缸前,很沉闷。鱼缸里养了两条红色和一条黑色的金鱼,金生说,“这一条叫弗郎西斯,这一条叫美人儿,剩下一条黑的,就叫阮小七吧。”渔父岛那会儿湿气重重,隔着五六米,金生的身影或长或短,像个鬼魅的幻觉,飘飘乎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个小七。可说书人分明写:腮边长短淡黄须,身上交加乌黑点。世上降生真五道,村中唤作活阎罗……其实哪儿也挨不上边,添了一点儿鬼气、仙气、烟尘气,方圆3千六百顷,比水泊粱山鬼魅多了。
  不过是在渔父岛上。渔父岛呈勺子型,那时我在勺子的尾端操练打鱼杀家……楞,啊,楞,啊……楞里根儿楞……楞里根儿楞里根儿……刚一过门,听见金生喊了一声美人儿,末一句“桂英儿掌稳了舵呀父把网撒。”沙哑着嗓子,被“撒”字的上旋,呼呼甩着花腔,掉出去。
  金生有点尴尬,“那你接着唱接着唱吧,你唱一句,我就跟一句……”卓仁桥对面的大屏幕,一米九一的黑大个横冲直撞杀进内线。那条叫“弗郎西斯”的金鱼,突然翻了个身,从水面,侧着身跃出来。
  ——黑大个被小七撩拨在浔阳江,吐了个七晕八素,说书人就说:一个盘旋良久,汗流遍体迸真珠,一个揪扯多时,水浸浑身倾墨汁……我提了个建议,剩下的那条黑的金鱼,应该叫李逵,或者叫弗郎西斯黑旋风。带头大哥急急从聚义厅冲出来,“都是兄弟,都是兄弟,手下留情。”金生是兄弟,肖恩小七是兄弟,弗郎西斯黑旋风是兄弟,带头大哥和李逵也是兄弟――看看,临到头,还不让带头大哥酒里下了慢毒。黑大个临死睁着铜铃大的牛眼扯呼:“哥哥,反了罢!”我那年还在蓼儿洼,怀疑说书人故意张冠李戴,将活阎罗擅自改成了浪里白条,害得活生生一条好汉,最后溺死涌金门外水池中。我和金生有过一段对话,金生说,兄弟……真难为你了。我问他,带头大哥也那么想吗?他说不是,怕你坏了他忠义的大事,不过,带头大哥让说书人设计了另一个版本——那医院里的美人儿让我躺下,她说,把皮带褪勿来,牛仔裤褪勿来,内裤褪勿来。干巴巴晾病塌上,像剥开的橘子皮,她用拳头敲了敲凸出来的弧度,沿着悬枢穴滑至腰阳关,用尽力砸下来。我连忙哀求,轻点,轻点,都是自家兄弟。这老腰怎么办?美人儿冷冰冰接着说,
  “你完了,整个儿一馊肉包子,带头大哥也救不了你。”
  因此我判定,我原来是咎有自取;腰锥盘突出是对我的惩罚,灌得七晕八素是惩罚,混不进天煞星是惩罚,唱不了打鱼杀家也是惩罚――这也是我的罪,我原来是爱着他们,金生、带头大哥、渔父岛、美人儿、三条红色黑色的金鱼、船老大、柴扉,乌鸦声,甚至慢性的烈酒,如果他们有罪,一定是我的错……我躺在病床,比那些辛辛苦苦奋斗的人更知道他们的罪恶在哪里――先天性的锥管嫉妒、狭窄、贪婪和无节制的纵欲,腰椎第四、第五间盘突出,而且偏向正左侧——那个方向是偏门,死门!……我忍不住又一阵呻吟,被半瓢掀开的桃红色橘子闪了眼珠,憋得气咻咻的惶恐。美人儿不动声色咀嚼着口香糖,“兄弟,咎由自取怎么写?”我一直称呼女医生为美人儿,细腰丰胸,走起路屁股一甩一甩。像唱堂会拽动尾巴的金鱼。有时我故意不看她,心里想,你又不是我女人,再对我那么狠巴巴,总有一天做了你。她似乎明白我的念头,脸涨得一汪朱砂,不言语,只是用手肘死命顶上膀胱俞穴,像一块尖的石块,她的滑步柠到妙处,合着美妙的身段,突然砸下来,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我不能象鱼一样跃出来,被她尖尖的手肘压住,身体里,却有件东西想滑出来:
  “昨夜晚吃酒醉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二贤弟在河下相劝于我,他教我把打鱼的事……丢却……我本当不打鱼关门闲坐……怎奈我家妙人儿风情……无计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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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头大哥和李逵被毒死后,阮小七远走太湖成了肖恩。我从渔父岛的长堤经过,怀疑可能是肖老英雄的落脚之地,“父女打渔在江下,家贫那怕人笑咱。”猛抬头……见红日坠落西斜……我斜了一眼美人儿,只看见膝盖以下的部分——她的两腿叉得很开,两只手紧贴着大腿垂下去,“兄弟,嗳,这几日天旱水浅鱼不上网,改日有鱼,送上府去就是。”我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活阎罗学习一些潜泳。——渔父岛的湿气慢慢退尽,至膝盖上端,翘出一长堆硬梆梆的蓝框,透过篮框,鼋头渚是一只鳖,“神守者,鳖也。”它的脑袋与身体隔着段距离,往后一甩,身子却一动不动,好像受了惊,在一块暗蓝的水床底下,忍气吐声潜伏着。一个暗红色的虚影倚在门口,懒洋洋说,叉佬,你们被耍了……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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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儿恶狠狠地表示我不能如此胡闹,还以为是NBA的扣篮王?鼋头渚解不解风月关你屁事!她打了个决断的手势,那字读元,元字底下一鳖头!色鬼呀,你需要立即开刀!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我觉得她长得像恶霸,一点也不仗义,一个回合想把我咔嚓掉?做梦!想当年……哼哼,想当年……老子跟着带头大哥混梁山泊,神医安德全也不过排在六十五位,你算老几?老子大不了轰轰烈烈再杀上梁山泊。美人儿说反了反了,就不许安静些!她是真恼了,不开刀会让你婆娘小瞧的……信不信由你……我们来试试,比方说,我们需要在你的第四、五节脊柱之间弄一个小口子,抹上润滑剂,我们希望能往两边撑开些,形成只性感的小窟窿……我想她可能对的。金生伪装戴白口罩的护士挤了进来,捧着佳能D200镜头对着病房和美人儿一阵乱扫。他装做神秘告诉我,这个小窟窿你会觉得很新鲜、刺激、舒服,你要相信她――
  “大哥,你可不能冷了兄弟的心。”
  我也认为只有如此。金生当初说我唱一句你就跟一句,“桂英儿掌稳了舵呀父把网撒……”我就唱“美人儿掌稳了舵哥把网撒……”我告诉美人儿,我以后是不是不可以大声撒网。她“喔”一声,马上换一副动人的嘴角,假惺惺安慰:你需要躺上三个月养养伤,不许运动,不许泡马子,不许崩着脸接吻,不许哈哈大笑,不许唱戏,不许做爱……声音越来越小,音泽已经发黄,转气的地方磨出些裂口,软绵绵,像一块抹布。
  与此同时,我坐在岛上的长廊,肚脐眼和腰背贴了二块豆腐干大小的膏药,活血散瘀,祛风除湿。这块膏药正在收缩,火辣辣的,全身的皮肤开始崩紧地散出来,担心忽然炸开来似,被几千条、几万条、几亿条,红的黑的金鱼活生生吞嚼。这不是幻觉。我想,我和肖恩之间已有千年之隔,可明明在宋朝做了兄弟,总不能动朋友女儿的坏脑筋。这有点卑陋。我有点想除掉自己,如果他后来不做了肖恩,应该自己水淋淋爬出鱼缸去沙场上战死。或许还能救赎一回。我不知还可以不可以重新做回完整的人――你不能象肖恩一样忍气吞声,又不能存着卑陋之心。可是,这世人又有多少东西不存着龌龊,卑贱的心。说书人评说,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关键能不能压住──那个幻觉又冲出来,坐上远端的篮框,蜷缩成一鳖头,我拼命压制乱七八凑的念头,就想搬一块巨块压身上。假如我不一定就是那个蠢东西。带头大哥为什么不拂了莲花指,巅球入筐?
  金生有点气急败坏,放屁,你才幻觉呢……若把贤良逼急了,打渔杀家走一遭!
  
  我有点不安,旅游手册上没写清楚美人儿和弗朗西斯黑旋风会不会上岛,也没说金生是“贤良”,于是我故意高高兴兴唱,一个女子,采橘兮兮,一个男子,采花兮兮……一个女子,采花兮兮,一个男子,采橘兮兮……“要把它唱得单纯而欢快出来。”有几分钟,金生就站在余光照得着的圈子里,“大哥,人家可是个黄花闺女,作诗,画画,针绣,号称三绝。”他说,一边用手术刀把橘子切成一片一瓣,嘴唇中间划了一道朱红,沾着水在鱼缸的玻璃上,赫然写着,“侏儒!”我有点不解,一米九一还被别人诬成小个子,那我怎么办?一米七四,基本就是侏儒!可是我没问他关于篮球的智商。
  
  在渔父岛,你见识过一群靠金鱼提升智力的高手吗?
  
  我很高兴金生接受了智商的测试。一群花里花俏的鲢鱼,红鲤鱼、比目鱼、美人鱼擦着赤裸的身体,在深水区漫不经心游出来。我问金生,那么多的鱼,为什么不可以裸泳?他说兄弟,你以为自己一米九一呀,比如那条黑的金鱼,可以让它套上比基尼吗?金生提了个问题,如果美人儿换成阮小七,那回浔阳镇会不会在水里死灌黑大个。我想了想,觉得两条不同性别却赤身裸体的鱼有可能厮打,不过厮打的内容会和做爱有关,金生不屑一顾,够老套了……信不信……如果两条鱼都赤条条,美人儿肯定阉了他——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黑大个,比如女医生,阮小七,说书人,还有那个病殃殃的陶朱公……我觉得金生还算够朋友――至少这条红色的金鱼及时阻止了裸泳,或者进一步的企图。不出所料,金生乐呵呵扳着手指:大哥,石碣村比不上渔父岛,缺了朱砂、美人儿和掀开的橘子皮,不会允许那黑家伙扎人堆里做那私贩子的勾当。稍后,轻蔑地嘲笑了我,“泡妞么,还舍不得丢坛坛罐罐?不要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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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咸腥的死鱼味道冲出来,金生的头贴紧玻璃缸,面孔压成一张压缩的鸟瞰图,“难为你了,不要与他殴气!”我冷眼瞥了一眼一米九一的背影,觉得极像困鱼缸的鱼,连穿装也完全相仿,它原来是有些突兀的,带着深水池的沉渣烂滓浮上来,特别叫人腻糊。一走路,裤脚衣袖飘开来,成了一团飘乎的色彩。一条鱼!完全是一条不安分的鱼。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咖啡桌、落地灯、剥开的橘子皮、靠背的软坐垫、加热器、罐装的鱼铒……全部带着一种油滑和不安分。
  一群鱼穿了透明比基尼站甲板,臀部和大腿相交的地方,被风吹出一些皱褶。那条黑的鱼突然俯下身,用舌头,在美人儿的每一条皱褶上游走。金生靠得近,一动不动,望着她因为享受而颤抖。那回女医生在手术刀在金生嘴唇中间划了一道朱红,他偏偏不认帐――陶朱公说:“治生之法有五,养鱼第一。”我猜他是故意那样说。一群小鸟逗留在性感的啦啦队女郎月份牌上,还叼了把葵花子,在女郎的胸部搬上搬下,大约过了半小时,叼成一堆小山丘,中间留一道窄长的路径……一个女子,采橘兮兮,一个男子,采花兮兮……这原来是我唱的歌。卓仁桥对面的屏幕前,那个一米九一的黑家伙穿开叉的比基尼,右手一记暴扣。
  扣完了,全部投械。
  “当我成为扣帽王时,你就被耍了。”一只禁区的大金鱼,摇头摆尾的样子,我只好学着金生的口气,声嘶力竭地喊,
  “不要舍不得!兄弟,把桌上那盘橘子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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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渔父岛西侧的长堤,涌出一群身穿五颜六色服装,脸上用胭脂抹成几团粉红。打头的一个土黄色头伞,带白髯口,勾肩搭背走过来,锵——锵——锵——然后提着嗓子拉一句西皮散板,“兄弟打渔在江下,家贫那怕人笑咱,天时不早,我们回家去吧!”他的嗓子是真正的老生腔,崩脆响亮。身边的同伴一个劲起哄,“我本是出山虎独自一个,何惧尔看家的犬一群一窝……回家去吧……楞,啊,楞,啊,”又齐声摹仿着戏里的过门……楞里根儿楞……楞里根儿楞里根儿……楞里根儿楞里根儿……楞里根儿楞里根儿……
  他们乱哄哄,只是把过门反反复复地颠来倒去。开始是一二个声音,慢慢地,大股大股的声音加进来,天擦黑的渔父岛,许多幻觉重叠一起,一层一层堆出来,仿佛盖了座巨大的顶棚。我推了把金生,你也唱一段吧唱一段吧,西皮摇板好不好,唱得大声,嘹亮点。
  “他本江湖二豪家,李俊倪荣就是他……楞,啊,楞,啊,蟒袍玉带不愿挂……楞,啊,楞,啊,弟兄们双双走天涯……”
  我故意歪着头,往他们群里干吼了几声,引得“楞,啊,楞,啊”更起劲地嗷嗷怪叫——我总有一天会是一个伟大的飙分机器……信不信由你……那条黑色的金鱼,再次侧着身,携裹一股肃杀之气,从鱼缸跃出水面。美人儿尖叫了一声,“打――鱼――杀――家――了。”我回过头,忽然发现,鼋头渚不见了,五颜六色的人群也不见了,说书人看不见,金生看不见,就连那腰锥盘突出的偏门、死门,也看不见。我想,只好把“美人儿”和“阮小七”领回家。
  2008-01-10
  


转自: http://www.21huazhu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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