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宇：妄以碧血溅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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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君宇：妄以碧血溅情天


??男女之间，爱是善因，但爱却未必皆有善果，因为爱是一种双面刃，可以帮爱人拓展阳光明宇，也可能伤人伤己——舞爱的人，如果不能自驽其情的话。高君宇，一个革命的勇士，爱一个女人却伤了自己，“我以我血溅轩辕”的壮志未酬，却早早地“我以我血溅情天”，至死未合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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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君宇：妄以碧血溅情天
　　
　　高君宇是根过于钢的钢条，一腔热情自我锤炼，却经不起现实中的“淬火”——这即是他早早失了健康、乃至丧了性的根蒂所在。
　　据说高君宇少时起就胆识过人，性格刚烈。一次母亲为其小妹裹脚，致使其小妹惨叫不止。他跑到院里抓着一只鸡，拿起一块石头猛砸鸡爪，鸡因此嚎叫不止。母亲斥责的残酷，他反斥母亲为女裹脚更残忍。母亲无言以对，呆在那里。他则跑到屋内，为妹妹扯下了裹脚布。自此，母亲再也没有为女儿裹脚。
　　高君宇虽帮妹妹逃过了裹脚之劫，却无力逃过父亲强加给他的婚姻。他抗争过，但父亲险些因此被气死，他只得屈从，却因此大病嗑血不止——血的代价，没能卸却婚姻的枷锁，倒是换来了父亲的不忍，放他去太原读书。
　　考入北京大学后，高君宇骨子里的“革命”特质真正有了用武之地：先是参加游行，反对与日本“二十一条”的签订；之后组织并参加了著名的“五四”运动……他师从李大钊，是中国GCD的创始人之一，也是共产国际的发展对象；他是中国共青团的创始人，也是山西共青团的蒂造者；他曾是孙中山的秘书，在广州平定商团暴乱中，出生入死，对孙中山有“救驾”之功……生命的最后岁月，还抱病参加了中共四大的召开。高君宇的革命道路走得坚定而决绝，一路先驱，不畏艰险。作为一位革命志士，他之矢志不愈的性情非常令人称道，也可嘉、可资学习。
　　“自古侠骨多柔情”，不知这句话概括的准确与否，至少这话用在高君宇身上很合适。于北平邂逅石评梅后，为其才情所打动，渐渐由喜欢到爱、由友情到爱情，且用一片红叶代心笺：
　　满山红叶关不住，一片红叶寄相思。
　　因初恋失败的石评梅早已抱定了素志，因此对高君宇的火热情感作出了冰冷回应：
　　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
　　然而，生性刚强的高君宇，在被石评梅拒绝之后，并没有就此打住感情，而是对弟弟说：
　　我对她的感情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增强了。
　　由此可见，高君宇骨子里的“斗鸡”特质也在情场上显露无疑。
　　按说，高君宇的一片如火真情，石评梅真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真是块坚冰也该被融化了……偏偏她骨子里有种比高君宇更顽强的执拗。因为陈独秀的叛变，高君宇遭北洋军阀ZF追捕，他化妆成厨子才得以从住所逃了出来——但他没有立码离开险情四伏的北平，而是待天黑了摸到石评梅住处。不顾生死的深情探望，高君宇最想告诉石评梅的莫过于他将趁此回老家之际把婚离了，他最想看到的莫过于石评梅闻此言后的一点喜悦或感动……但石评梅对此不置可否。
　　高君宇回老家后真的决绝地退了婚——可以说为了石评梅，他不惜置另一个为其守活寡10年的女人生死于不顾。到广州后，为了向石评梅表明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他特意买了两枚象牙戒指：一枚戴在自己手上，一枚连同平定商团叛乱时用过的子弹壳寄给北平的石评梅作为生日留念。石评梅把这枚戒指戴在了手上，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用象牙的洁白和坚实，来纪念我们自己静寂像枯骨似的生命。
　　这句话的后半截，如果石评梅用来说自己，是最恰当不过；但若用来与高君宇“共勉”，那真算得是把热情正义的高君宇往“枯骨”枷锁里生拉硬拽了！整句话看来，她根本没懂得、或刻意曲解了高君宇送她象牙的心意。
　　离婚后的高君宇，满怀希望地从广州回到北平，原以为石评梅会为此高兴、且答应嫁他，但石评梅依然不为其诚所动，依然守定她的独身主义——高君宇身体原本就不好，兼之这一致命打击，他的健康就此更为恶劣……至高君宇病危时，他依然没有放弃和石评梅结合的盼想，只是出于自尊、也出于对石评梅的尊重，他只能忍痛自伤了。
　　且看石评梅所写的与高君宇病床前的最后对白——
　　可怜我的泪滴在他炽热的胸膛前，他那深凹的眼中也涌出将尽的残泪，他紧嚼着下唇握着我手抖颤，半天他才说：
　　珠，什么时候你的泪才流完呢！
　　我听见这话更加哽咽了，哭的抬不起头来，他掉过头去不忍看我，只深深地将头埋在枕下……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瞪着两个凹陷的眼望着我。那时我真觉怕他，浑身都出着冷汗。我的良心似乎已轻轻拨开了云翳，我跪在他病榻前最后向他说：
　　辛，你假如仅仅是承受我的心时，现在我将我这颗心双手献在你面前，我愿它永久用你的鲜血滋养，用你的热泪灌溉。辛，你真的爱我时，我知道你也能完成我的主义，因之我也愿你为了我牺牲，从此后我为了爱独身的，你也为了爱独身。
　　他抬起头来紧握住我的手说：
　　珠！放心，我原谅你，至死我也能了解你，我不原谅时我不会这样缠绵的爱你了。但是，珠！一颗心的颁赐，不是病和死可以换来的，我也不不肯用病和死，换你那颗本不愿给的心。我现在并不希望你的怜恤同情，我只让你知道世界上有我是最敬爱你的，我自己呢，也曾爱过一个值得我敬爱的你，珠！我就是死后，我也是敬爱你的，你放心！
　　他说这话时很（有）勇气，像是对着千万人演说时的气概。
　　爱人将死了，石评梅还在坚持她的“主义”，要爱人成全她的“主义”不说，还要爱人也和她坚持同样的“主义”，与她一起“独身”。
　　高君宇说那些话时如果真如石评梅所言的那种“演说气概”，他也一定想给所爱的人留下最后的萧洒——但真是如此吗？如果能放下，他早该放下了。
　　对于高君宇的死不瞑目，石评梅是这么说的：
　　死时候莫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可想他死时候的悲惨！他虽然莫有什么不放心的在这世界上，莫有什么留恋在这世界上；但是假如我在他面前或者兰辛在他面前时，他总可瞑目而终，不至于让他睁着眼等着我们。
　　一个革命的志士，一个追求爱情的勇士，如此心怀遗憾而去，他所最爱的人竟然以为“他莫有什么不放心的在这世界上，莫有什么留恋在这世界上”，他本该合目而逝；之所以死不瞑目，仅仅是因为没有人在他床前！
　　高君宇孤寂、痛苦、遗憾地走了，带走了那枚象征他忠贞不渝爱情的象牙戒指；石评梅，生前抱定素志的石评梅，却在高君宇死后即后悔了……然而，再多的追悔与眼泪，也无能唤醒永睡的爱人了。
　　1923年石评梅担任女子部主任后，她的教育管理浸透一个“爱”字。她说：
　　我从前常常是不快活的，后来我发现了她们，我这些亲爱的小妹妹，我才晓得我太自私了。我最近读着一本小说，叫做《爱的教育》，读完之后，我哭了。我立誓一生要从事于教育；我爱她们。我明白了我从前的错误。
　　然而，石评梅悔之晚矣！悔悟后的她，只可以是用爱感化她的学生，于曾深爱她的爱人却于世无补了，她所能做的，只是一遍遍地哭吟《墓碑哀歌》——
　　 假如我的眼泪真凝成一粒一粒珍珠，
　　 到如今我已替你缀织成绕你玉颈的围巾，
　　 假如我的相思真化做一颗一颗红豆，
　　 到如今我已替你堆集永久勿忘的爱心，
　　 我愿意燃烧我的肉身化成灰烬，
　　 我愿意放浪我的热情怒涛汹涌，
　　 让我再见见你的英魂。
　　——可悲的是，悔悟的石评梅并未尽悟，有了大爱之心，却走不出小我的悲伤：无休止的幽泣，最终摧残了健康，落个才高命薄的结局。
　　
　　有人说高君宇是“亦殉革命亦殉情”。这话听来让人至少生出两种感喟：一是对高殉革命的敬意；一是对高殉于情的婉惜。因革命而至的牺牲，是客观的，难自主的，为民请命的烈士惟有令人敬仰；但情呢？情源于心，用情于人是好事、善事，但情结是不该有的——若生了情结，也只能解铃仍需系铃人。为情而有意或无奈地殉了命，就只有让人婉惜的份了。爱情是美好的、魅力的，但爱情悲剧就不是什么好事了——魅力和美好有关，不该和悲剧有关的——充其量悲剧故事只可以当作有悲剧魅力的“剧”来看。所以，赞成高君宇“亦殉革命亦殉情”的评议，但不认可有人所言的“高、石之恋”有着永恒魅力之说——这简直有点劝人自虐！
　　男女之间，爱是善因，但爱却未必皆有善果，因为爱是一种双面刃，可以帮爱人拓展阳光翰宇，也可能伤人伤己——舞爱的人，如果不能自奴其情的话。高君宇，爱一个女人却伤了自己；石评梅，爱自己却伤了爱自己的人，最终也伤了自己。
　　高君宇，革命的勇士，“我以我血溅轩辕”的壮志未酬，却早早地妄以碧血溅情天，至死未合双目。
　　
　　2007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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